塞北(二)(1 / 2)
柳晓晓给“僵尸”包扎,自己身上也变成了破破烂烂的模样,白衣沾着那人的血,雪地的梅花般,衬得那他露在外面的皮肤越加白皙。那人看着,不知怎么想起了大漠皓月,都是美好得和这弥漫着黄沙死气的地方格格不入的东西。
柳晓晓给木乃伊打上最后一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一边儿嘟着嘴看了一眼自己短了半截的袖子,可心疼的模样,看向地上的人的目光里写满了:你说了要赔的啊!
那人看见他的目光,觉得如果自己和这小东西待久了一定会被气死,也不等柳晓晓来扶他,自己捡起一柄掉在一旁的长丨枪,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向不远处的骆驼。柳晓晓看他要走,急忙也站起身,然而因为蹲太久了,刚站起来头有些发昏。等他按着头,再一看,那人已经走了好远了。
此时已是黄昏最后的时刻,太阳与大漠的交界处仿佛一片金色的海,而那人正往前走,背影逆光,染血的银枪在地面支撑着男人有些踉跄的步伐。他身材高大,就算是残破的金甲也被他撑得极有气势,影子在光下拖得老长,穿过遍地染血尸骸,细碎黄沙,直到柳晓晓脚下。
柳晓晓抬眼看着,忽觉心中一恸,鼻尖略微有些酸涩。
——这就是战争吗……?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正想几步跟上去,却见那人从怀中摸出什么来往后一抛,那小小的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不偏不倚的弧线,柳晓晓下意识张手接住。低头一看,是个用土纸卷起来的火折子。
“替我把这里烧了吧。”男人声音低沉,略微带着些沙哑,在这一片死寂的周遭,显得几分苍凉。
柳晓晓不解,却见前方的人回过头来,风干的血痕迎着光,在那侧脸上仿佛是用金粉与红色颜料绘制而成的某种奇异花纹。柳晓晓这才发现那人生的极为英俊,鼻梁挺直,深邃的五官英气逼人,然而薄唇勾起的笑却带着不羁之意,如大漠苍狼般的眸中倒映着远方昳丽晚霞,仿佛倒映着火光般。
“这里离家万里,不如化成灰,随风一起。”男人目光放远,似乎在远望记忆中中原的秀丽山河,“便总有归乡之时。”
柳晓晓觉得有些伤感,低垂着眉眼,轻轻应了声“好”,不小心看见一旁只剩头颅的将士,现在看来却也没第一次见那么可怖,往前走了些,吹了吹手中隐隐闪着火星的火折子。如黄昏的云彩,营帐被连绵火焰淹没,连同里面的尸骸一起,化为空中的烟尘。
柳晓晓站在男人身边,看着那大火,心中震撼。男人却把头转向旁边儿少年,看着少年眨了眨眼把晶莹的水珠藏回去,火光在那精致的面容上明灭不定,他握紧手中长丨枪。
柳晓晓正想偷偷拿袖子擦眼泪,忽然听一旁男人叫他,吓得浑身一抖,“喂,小哭包!”
一瞬间心里的感慨全都烟消云散,柳晓晓气鼓鼓地瞪过去。男人笑容轻狂,哪儿还有刚刚的将帅之风?
“你才是小哭包!没礼貌。”
然而男人只觉得瞪过来的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可爱的紧,不理会少年的碎碎念,说:“我们最好快些走。”柳晓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滚滚浓烟被风带起宛若烽火,“这烟会把追兵引来。”
话音刚落,男人便如愿以偿地看见柳晓晓瞪大眼,紧接着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在原地转了一圈儿,见男人不以为意地望着他笑得开怀,那恣意的笑声几乎盖过火焰,柳晓晓气地跺了跺脚,“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知道不能把人惹急了,男人一手反拿银枪,枪尖点地,一手搂过少年并不宽阔的肩膀把人往骆驼身边带,及时收敛住笑声,“好了,我们快走吧!”
柳晓晓被推着上了骆驼,整张小脸上都写着嫌弃,一会儿说“你身上臭死了”,一会儿又说“你把我的骆驼弄脏了”,男人也不恼,坐在柳晓晓身后,高大的身子几乎整个挂在柳晓晓身上,却也收着力,注意着没把人压着,头放在柳晓晓肩膀上,汲取着少年好闻的发香。
“我可是伤兵。”男人耍赖般说着。
柳晓晓低头看了看环着自己腰的手,那双手上细小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丝,到底是嘴硬心软的小家伙,嘟嘟囔囔抱怨了几句,却还是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了。
骆驼渐行渐远,男人最后回望了一眼燃烧的营地,一直无所安放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他征战,不为国、不为家,这国不是他的国,身后也没有他的家。他曾迷茫为何而战,现在却生出一种,原来他征战,是为了保护这小哭包的想法。保护着这小哭包在安稳的环境长大,长成这样水灵又可爱的模样,然后,来大漠找到自己。
男人驱使着骆驼在天黑透之前到了一片绿洲,绿洲很小,周围生长着棕榈树,把黄沙隔绝在外。骆驼从树中间穿过后,便是和外边截然相反的景色,丰茂的草地,如明镜般的小湖倒映着象牙色的月,恍如镶嵌于沙漠的明珠。
骆驼载着他们一路走到湖边儿上,屈下膝盖,趴在地面喝水。柳晓晓趁机跳下来,兴奋地蹦跳了几步,吓走了一只小蝴蝶,柳晓晓伸手去抓,小猫似的。
男人看着柳晓晓,少年面容在月光下越发显得出尘绝色,他思索着这莫不是哪儿来的小精怪,怎的这样招人又可爱。正不找边际地想着,忽然见前边儿的少年转过身,“你怎么知道这儿的呀?这里好漂亮!”清亮的声音宛若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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