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马行空(2)(1 / 2)
说话间,那颗恒星已经遮蔽了半边天空,飞船方向略作修正,把行星gliese581g锁在星图中央。转眼间这颗行星也迅速增大,遮蔽了半边天空。飞船停止激发,干净利落地停下。埃玛笑着埋怨
“船速实在太快啦,快得都来不及说完导游词。褚爷爷,现在飞船已经进入息壤星的重力范围,你的飞船要点火了,准备进入轨道。”
两名老宇航员早已穿好太空衣,这时从气密门出去,飘飞到“褚氏”号,进入指挥舱。“褚氏”号原来没有设人工驾驶系统,所以他们随身带来一个微型驾驶台,把它外接到飞船电脑上。此前,在行进过程中,这边已经用管道向“褚氏”号泵送了液氢液氧,把十个半空燃料罐都装满了,也把后者的同位素电池更换成最新型号的。少顷,“褚氏”号的蟋蟀尾须处冒出蓝色的光芒,它离开“天马”号,然后逐渐加速,进入息壤星的轨道。“天马”号上的常规动力也同时点火,尾随着前者。
现在,他们可以俯瞰息壤星了。这颗星球基本是地球的蛮荒版。星球表面大部分是水域,陆地约占三分之一,其上有很多面积很大的湖泊。河流水系还没发育成熟,没有大的江河,只有短而细的河水流向湖泊,也有串珠似的湖泊由一段段的河流串着,一直延伸到海洋。火山活动相当剧烈,陆地上随处可见火山喷出的浓密烟云,连海洋中也有很多地方冒着黑烟。火山附近多是浓云密布,闪电在云中频繁地闪亮。
“褚爷爷,请系好座椅上的安全带,‘天马’号准备降落了,是用激发方式降落,我们要实验它的着陆功能,也想请你亲自踩踩息壤星的地面。”
这会儿飞船基本处于失重状态,姬继昌把褚爷爷按在座椅上,仔细系好安全带。船员们对各种物品也作了检查,该固牢的固牢。飞船以虫洞方式进行降落会产生一个新问题重力不是逐渐加大而是突然出现的,这也许会造成一些小小的麻烦。
“天马”号精确测定了飞船到地面的距离,这是“虫洞式降落”过程中最关键的一步。如果降落距离过短,飞船脱离虫洞后可能处于悬空状态,并在突然出现的重力中坠落,造成船体与地面的撞击;如果降落距离过长,则会在息壤星地面爆出一个半球形的洞。实副卡普德维拉按测定距离调定激发参数,然后向地面降落。由于在降落过程中息壤星的重力仍被隔绝,所以降落十分轻松,只是十微秒的一瞬。然后,它“突然出现”在息壤星的一处平坦地带,船外的太空景色也在瞬间切换为地面景色。在同一瞬间,息壤星11g的重力突然淹没了失重状态下的飞船。乘员们都感到眼前一黑,这是重力突现造成的脑部失血。飞船内也同时叮当一片,这是各种器物“落地”时发出的声响,虽然它们在失重状态下已经被绑缚固定,但不一定与地面或桌面贴实。不过,总的来说,降落过程十分顺利。此前乐之友科学院曾担心,“重力突现”也许会造成不可预料的生理反应,毕竟这是人类从未经历过的现象(在过去的任何情况,重力都是逐渐产生的),现在可以放心了。
等视野恢复正常,埃玛扶着褚贵福出来,让他第一个踩到了息壤星的土地,鱼乐水、姬继昌、生物学家谭玉璋和行星地貌学家森随后下来,再随后是康平、阿瓦廖夫等人。当年阿姆斯特朗第一个踏上月球时曾说过一句名言个人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今天应该是更伟大的时刻,但褚贵福留下的名言是
“我操!这风景怪头日脑的!”
他像孩子一样好奇地四处观看。这儿的重力比地球稍大,但还不至于影响行走。昏暗的红色太阳挂在地平线上。湖水极其清澈,一片空无——这儿当然不会有水草和鱼虾。褚贵福的眼睛在头盔里滴溜溜乱转,兴致勃勃地观看着,也许他在想象着这儿一万年后、十万年后的情景。谭玉璋和森对他介绍说,虽然地球上的“行星猎人”们已经发现了上万颗行星,但这是第一次踏上行星实地考察。遗憾的是,如果以地球生命的生存条件为标准,绝大部分行星的自然条件都太严酷,比如没有液态水、无大气、高辐射、酷寒酷热,等等。唯有少数几颗星球条件稍好,比如息壤星。虽然它眼下不适合生命存在,但它非常类似于地球的原始地貌,它的大气层也类似于地球早期大气,也就是说,它至少有发展成现代地球的可能性。森笑着说
“褚老,关于生命的存在条件,我是比较乐观的,我认为,只要有能量——不一定是阳光,比如地球的深海热泉附近就有以化学能为生的生命——有液态水,生命就可能存在。我相信,以息壤星眼下的条件,只要输入合适的、成熟的生命模板,十万年内肯定会变成生命乐园!”
谭玉璋说“用不着那么长时间吧。出发前我们就制订了‘生命加速计划’,其运行机理很简单——在某颗星球上播撒生命种子后,增加一个人工增益程序,即每隔若干年就派人来一次,筛选出那些能够存活的、生命力强悍的微生物,然后人为地大量繁殖,并再次向整个星球全面撒播,然后再筛选再播撒,反复进行。用这种强化办法,可能一万年内就能建立该星球的生态系统。当然,这要求‘阿姨团队’提前进驻,所以嘛,褚老,可能二十年后地球就会派人来啦,那时你可以一同过来。”
埃玛笑着说“只是这儿的时间节奏让人难以适应,一天比较长,合地球的十二天,但三天就一年!真可谓时光匆匆,但也可以说是‘度日如年’。还有,可惜这儿没有月亮。褚爷爷,你的卵生崽子永远不能在月光下谈恋爱了,实在遗憾!”
鱼乐水笑了,“埃玛,你褚爷爷可不喜欢这样的小资情调。”
“你说得对。在这样的蛮荒世界里,崽子们只要饿不死、能长大、能生崽子就行,哪有闲心谈什么恋爱!”
众人大笑。姬继昌问“褚爷爷,这颗行星你瞧中没有?如果瞧不上,咱们再逛逛别处。”
褚贵福果断地说“不再挑了,就是它了!我知道宇宙里没有伊甸园,能找到这么一颗有水的行星已经不错了。这儿的最大好处是离地球近,便于照料,想走亲戚也容易。”
“你决定了?”
“决定了。”
“好的,那我们就开始安置了。”
姬继昌通知了“褚氏”号。两名老宇航员驾着“褚氏”号向低轨道转移,不久,“褚氏”号的外层铠甲在重力作用下自动脱落,向地面坠去。它们在下坠过程中与大气摩擦,温度迅速升高,轻云物质在高温下喷射出来包住铠甲,在飞船后面形成了一条长达数万千米的洁白腰带,围住了整颗行星。腰带飘飘摇摇地下坠,在下坠过程中分离,散落在陆地上和海洋里。“褚氏”号绕息壤星的不同纬度转了十几圈,生命种子也被撒播到整颗星球,其中的厌氧微生物将很快苏醒,与外界进行新陈代谢,从而开启星球生命大循环的第一步。
“褚氏”号完成撒播后重新爬高,定位在远太空轨道,它将在那里待上一段时期,等着地球的“阿姨团队”来临。现在“天马”号准备从地面起飞,仍是使用虫洞方式。在船艏的激发区域,近光速粒子驱赶着静止的空气原子或分子,爆出连续的微弱闪光,在息壤星的大气中开辟出了一条动态的真空通道。终于,第一次粒子对撞实现了,船艏爆出一团白光,飞船瞬间被混沌所包围;重力也在同一瞬间突然消失,乘员们都产生了“红视现象”。若干微秒之后,飞船已“突然出现”在远太空轨道,舱外的地面景观也瞬时切换为太空。
起飞就这样完成了,鱼乐水不由得想起过去飞船起飞时的“壮丽场景”——在如雷的轰鸣声中,明亮的飞船尾焰照彻天地,成百吨燃料的燃烧才艰难地托举着飞船缓缓上升。而现在呢,实在是“易如反掌”。科学技术的力量让人敬畏,一如大自然使人敬畏一样。
飞船放飞一架“小蜜蜂”,把两位老宇航员从“褚氏”号上接过来。姬继昌笑着对褚贵福说
“褚爷爷,向你的卵生崽子们告别吧。‘天马’号就要返航,把你、十三名幼儿、鱼阿姨和两位老宇航员送回地球。你别舍不得这些人蛋,反正有了亿马赫飞船,你想来探望那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着褚的表情。飞船离开地球前爸爸曾说过,据他估计,褚不会随飞船回地球的,他属于那种“一根筋”的生性,只会往前闯,不会后退。既然他用后半个人生和全部财力干了这件事,就是把自己和五百万枚人蛋紧紧绑在一起了,不大可能抛下它们独自回地球的。但姬继昌不忍心把一位七十二岁的老人撇在地老天荒之处,想尽量把老人劝回去,哄回去。在他劝说时,褚贵福没有拒绝,姬继昌将其作为默认,立即命令“小蜜蜂”再次飞过去,准备把十三名冬眠的幼儿接过来,然后“天马”号立即起航,以免他又改变主意。不过,“小蜜蜂”刚刚起飞,褚贵福就平静地说
“让‘小蜜蜂’回来,把我送回老地方吧。”
姬继昌大为失望,“怎么了?你不是答应过,要回地球陪我老爹下棋钓鱼嘛。”
小豆豆说“褚爷爷,我爷爷交代过的,让我一定把你拉回地球。”
褚贵福咧嘴一笑,“很可惜,这辈子怕是没这个福分啦。”
姬继昌说“你可不能食言。你还说要回地球给张明先老人上坟呢。”
“麻烦老姬替我去吧,我伸腿之前哪儿也不去,只守着我的人蛋。十三名幼儿也不回去,是死是活都跟着我。”
一旁的埃玛、田咪、康平也都纷纷来劝老人。虽然他们即将开始环宇航行,那同样是生死未卜的征程,很可能一去不返,但毕竟身边有两千个同伴,有性能卓越的亿马赫飞船,至少心理上比较亮堂。而褚贵福老人则是孤苦伶仃地守着一艘比蜗牛还要慢的破飞船,不免让人心生怜悯。大家劝了很久,老人只是摇头。最后,鱼乐水叹道
“算了,不要劝了,劝不动的。咱们就成全他的心愿吧。”
她起身与老人拥别。拥抱时褚贵福低声说“乐水,你对天乐那件事也想开点,遂他的心意吧。”
鱼乐水感激地低声说“谢谢。我想得开。”
褚贵福的眼中泛着泪光,同她拥抱了很长时间。对于粗犷霸气的褚贵福来说,这是难得的温情流露,似乎连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也变得温和了。鱼乐水心中作痛,笑着说
“褚叔叔,既然你决定留下了,那就先别忙过去。我们留下来多陪你一天。虽然以后地球会派人来看你,但咱俩肯定是最后一面了。”
褚贵福明显有些犹豫。他当然很看重这最后的相聚,不过最后还是挥挥手说“算了,不耽误你们的行程了,该聊的话已经聊过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说,”他嘿嘿笑着,“我怕多留一会儿,你会劝得我改变主意啊。不行,我的人蛋离不了我。”
指挥舱里几个人依次同他拥别。他们为褚老穿上太空衣,送他去气密门。大厅里,姬继昌已经指挥两千名船员列队为他送行。大家齐声高呼
“向先行者褚老致敬!”
老人笑嘻嘻地向大家挥手,表面上看不出一点儿离愁别绪。鱼乐水、姬继昌、埃玛、小豆豆等几个人把他送回“褚氏”号的冷冻装置里,再次同他告别,肃然看着他的笑容冻结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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