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横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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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州瓮城

许存,汝阳人;自幼就被要求做个读书人,就像父亲一样。

父亲许天策,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正直却又古板,聪慧而又迂腐。

许天策也算是年少得志,年仅二十岁就被举为“乡贡”,参加了明经科考,在应试中不论是“帖经”还是“墨义”,都几乎无可指摘,毫无波澜的高中明经科,是汝阳城里有名的青年俊彦。可惜造化弄人,此后许天策十数次参加进士科考和吏部的“选试”,却再无寸进。

许天策屡屡受挫却越挫越勇,硬是从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书生,堪堪考成了皓首苍颜的老儒,却始终痴心不改。

其实也正常,大唐坊间一直就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可见进士及第的难度,进士科考必试的《时务策五道》就拦下了无数个读死书的书呆子。

其实中了明经也能做官,或者去各藩镇做个幕僚,可惜家世平平的许天策,既无银钱打点当权官宦为其“论荐”,也无门路投入地方大佬们的幕下,挂上了号却没得到差事的许天策,原本一门心思打算着“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结果却学艺未精没把自己卖将出去。

仕途坎坷,可生活还得继续。思来想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一介书生,为了生存就只能像众多落第书生一样,守着家中二亩薄田办起了私塾。

好在大唐历来尊师重道,私塾先生的日子还过得去,与世争的恬淡生活,也颇有隐居大儒的意趣,因此他也很满意这样的生活,毕竟耕读也是立身传世的好家风。许天策治学严谨,师名极好,十里八乡都愿把孺子送到他的私塾里来开蒙,虽然夫人不幸早亡,但守着个独子也勉强能衣食无忧。

直到广明元年,汝阳城闹起了黄巢军。面对大逆不道的反贼,忧国忧民的许天策义愤填膺,决心放下儒士架子,勇赴国难,替朝廷好好教化一番这些逆贼,当面质问他们,身为臣民自当忠君守礼才好,如何能如此不遵国法纲常?

于是,当街邻们怕遭匪祸,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只有许家大门洞开。经书戒尺都预备妥当后,许先生就轻捋长髯端坐于案前,气定神闲的等着舌战群儒。

没承想,这伙刁民却全无受教之心,闯进家门,一言不发,劈手夺过戒尺,还掠尽先生所有束脩后就扬长而去,甚至连窗口那串刚刚凉晒好的咸鱼都没放过。许先生几欲开口,都残遭暴徒无礼推搡,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经学先生许天策经此一劫,气血上涌,长叹一声“世风日下,民心不古!”就气绝身亡撒手人寰。

自小顽劣的许存为父守孝三年,期满后便打算投笔从戎。当时秦宗权还是许州牙将,不谙世事的许存,便就近投效在了他的麾下,后来才明白自己是误入了歧途。

老秦戎马半生,特点有二;首先是见风使舵;黄巢之乱,秦宗权刚开始时打反贼,并乘乱占了蔡州城。后来黄巢被迫退出长安时打到了蔡州,秦宗权力战不敌,索性又投降义军开始打起官兵。黄巢兵败自尽后,他更是趁机竖起“大齐”旗号,招揽黄巢军残部,四处杀伐扩大地盘,短短数年,中原腹地竟已被他占去十之。

再者就是残暴弑杀;这也是最为世人所诟病的地方。秦宗权大军所过之地必是“鱼烂鸟散,人烟断绝”,视人命如草芥,世人提起菜贼无不发指眦裂。

许存初来军中时,上司看他能文能武是个人才,几次欲要委以重任,许存却坚辞不受,以至于现在才是个校尉。

……

许存的军营,就在蔡州城的瓮城里面。依着城墙搭起几间窝棚,漏风洒雨,就是蔡州的守城军寨。屋里垒起一溜土坯,上面胡乱铺着些茅草,就是守城兵卒的容身之地。

此时的军寨里,有几个汉子正围着两个裸露身体的男人,津津有味地点评着,一个是光着烂屁股的是许存,一个是光着全身的是鹿弁。

傻大憨粗如铁塔般的孟虎,瓮声瓮气地说道“俺觉得还是老大白净些!”瘦小枯干的胡四摇摇头表示不赞同,尖声尖气的反驳道“老大的屁股,那是被打的苍白,你看看人家鹿哥儿,全身都透着白净!……”孟虎并不服气,据理力争道“不对不对,鹿哥儿那是被青盐煞出的白……”

趴在茅草上龇牙咧嘴的许存,终于忍不住胸中怒火,抬起头来,恶狠狠的骂道“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营房里终于安静下来,鹿弁挣扎着要给许存见礼,许存摆摆手表示不必,身体虚弱的鹿弁也没有坚持,只是往许存身边挪了挪,两个光腚大汉凑在一起就开始攀谈起来;

“弁儿,你咋起这么个名字?”

“阿耶一直觉得,大将军的马弁威风的紧!”

“噢,好名字,很……别致!”

“养好了身体,打算去哪?”

“跟着你!”

“我得去汴州打仗,不定啥时候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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