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正午攻势(三十二)(2 / 2)
人想要拥有长远的战略眼光是很难的,甚至就算不说长远的,近一点的阳光,大多数人也是不具备的,就像明英宗朱祁镇,如果他有长远的眼光,那么他就应该能够看出来对抗瓦剌,不应该如此仓促的出兵作战,这样出兵是打不赢的;而如果他有近一点的眼光,或者说判断力,就应该能够做到,就算打不赢,也把部队好好地撤回来。
但是他都没有做到,为什么?因为他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足够的能力。
这是很大的罪过吗?也许是,因为他是皇帝,在那个帝国的时代里,皇帝不应该是如此无能的人,但是姜榆罔觉得这种说法太主观了,因为必须要面对一个客观现实,那就是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皇帝大概率也是,你不能期待他比普通人更强,而普通,这个其实又是有各种恶样的普通的程度的,有些人的普通,就是要比绝大多数人都差,这种其实也算是普通。
芸芸众生,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人在糊糊涂涂,迷迷糊糊中,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时间虚度,人也是一事无成,不需要,也没有能力去记住什么,或者做出来什么能被记住的东西,因为普通。
可能,做出来一些过分差劲的事情,反而会被深深记住,就像明英宗的土木堡,几乎丢掉了一个大明皇帝所能够丢掉的一切,唯一没有丢掉的,是对于皇帝这个位置的执着。
朱祁镇还是一个挺执着的人的,虽然他基本上都失败了,但是他执着着做了许多事情,看结果,这些都是错事,但是如果不是这么执着,他可能也不会最终重新回到皇帝的位置上。
这种执着,其实也是普通人的一种表现,普通人本不想做普通人,但是没有成为那少数的人,其实就自动变成了普通人。
也许又有人会说,这是什么普通人,不过是失败者,是不如别人的人,是所谓的人下人。
但是这些词语,这些说法相对于“普通人”来说,太沉重了,因为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活着的,为什么这么多人要背上这么多沉重的说法呢,为什么要难以抬起头来活着呢?
没道理,都是普通人,那就不要做人下人。所谓人下人,不过是普通人强行为自己戴上的一副丑陋的面具,是一种被脸面和底线所约束而做出来的自我虐待的行为。
而选择不这么做的人,就算脸面已经丢尽,却还能昂首挺胸地活着的人,还格外努力地活着的人,反而让姜榆罔觉得有些有趣,比如朱祁镇。
越是了解朱祁镇,就越能理解朱祁镇,尤其是那些失意者,一直一直经历失败的人,最能够看懂朱祁镇。
他们同样会骂朱祁镇,但是他们懂朱祁镇,甚至是向往朱祁镇,因为朱祁镇是一个答案,是一个问题为:一个失败者该如何在世界上活下去,的答案。
答案就是执着的活下去,无论多么狼狈,无论多么不堪,无论多么弱小,无论多么无能,无论多么丑陋,无论多么可悲,无论承担了多少仇恨,无论背负了多少骂名,但是仍然视若无睹地活下去,因为这就是选择,这就是答案。
无论生于卑微,还是生于高贵,无论死于卑微,还是死于高贵,从生到死,命运都不给选择,就像是单向的剧情,给出来了装模作样的选项,却还是要走向相同的结局。
在这个死掉的,腐朽的故事线中,唯一活着的是拥有自我意识,清醒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自己,是无可选择的自己,所能选择的不过是,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在这个无力撼动的世界线上,尝试做些事情,看看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这是姜榆罔的故事,这也是白千帆的故事。
白千帆没有姜榆罔的经历,但是他同样是一个失意者和失败者,在军队中,他或许是成功的,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的这种成功。
从千户成为指挥使是成功吗?或许是,又或许不是,他管理着一个偌大的卫所,里面的人来来往往,有许许多多的生意人情,饶是他自幼随父亲在军队中长大,在战火中成长,也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不得不去了解这些事情。
而在整个成长过程中,他开始逐渐沉默,逐渐怀疑,逐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
他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永乐的年轻战士了,他不再为了荣耀而战斗,他的后方逐渐空虚,他开始变得孤立无援,他的战友一个个死去,他的部队在一次次失败中,一次次失去着往日的光辉。
大明曾经能够代表许多事情,但是大明的权威却在他眼睁睁看着之下一点点在广袤的土地上衰落了。
还好白千帆不知道后世对于这个时代的评价,叫做仁宣之治,否则白千帆大概先是会笑出声来,然后陷入长久的悲哀。
他悲哀与过于的自己,亨氏悲哀于眼下的自己,他只有两千人,却要抵抗两万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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