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南行(六)(1 / 2)
覆巢之下无完卵。
未曾经历变故时,人们对这句话未必相信。不管是基于侥幸心还是限于见识,总有人认为自己能在天灾人祸中幸免,甚至借机富贵。直到大难临头,才发现自己的运气本领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好,这些水手也不例外。
平日里都在水上讨饭吃自然要求个好口彩,谁也不敢乱说船只倾覆或是起火之类的笑话。不过在心里他们大多曾想过,万一遇到船难或是水匪又该怎么办?其中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命数好,必然可以逢凶化吉。再说凭着自己一身本事,不管是泅水还是藏到无人角落,总可以逃过一劫。再不行便靠着船大坚固闯过去,想来世间不可能有哪路水贼拥有拦住这条大船的能力,只要自己不顾一切地逃跑就肯定能逃掉。
由于不曾和悍匪交过手更不曾遭遇过灾祸,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何等荒唐。拍竿设计之初目的固然是对船不对人,操作辘轳的士兵也没想着以水手为目标。
可是那两块数百斤的巨石体积何等庞大,起落之间就像是两团乌云从天而降,这些水手根本没地方逃。它也不需要刻意瞄准,只要随着辘轳起降,每次从空中落下,在砸碎船板的同时,都能带走几条性命。
水手的惨叫声、求救声已经响彻水面。巨石成了所有水手的梦靥,眼看着那鲜血淋漓的巨石从空中落下,绝望的水手除了闭目等死根本想不出其他办法。
一声轰响,木屑飞溅,当巨石被绞起之后,原先的甲板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窟窿,那名水手彻底没了踪迹,仿佛从不曾在世间存在过。只是巨石底部多了些血以及毛发,才能证明之前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待在那里。
一个手脚利落的水手侥幸从两块巨石的缝隙中蹿出,随后不管不顾地向一旁冲,准备直接跳入水中逃生。可是就在他刚刚来到船舷之时,只觉得背心一阵剧痛传来,随后整个人就没了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入水中。血色浮于水面,随即被河水冲淡,借着落日夕阳隐约可见其背后多出了半截箭杆。
在五牙战船顶端的指挥塔上,二十名持弓射士早已搭箭于弦引弓待发。只要有水手试图跳水逃生或是朝战船冲去,就难逃利箭索命的结果。那裹黑袍的战将两眼紧盯着商船不放,不管是水手的惨状还是商船损坏情况,他并不在意。身为世家部曲头目,自然要按照主家命令行事。从一开始他在意的就只有此行目标:徐乐和他的伴当。
这名为谢用之的男子乃是谢家的家生奴,其父是谢家私兵头目,他自出生之日便注定是谢家奴仆。比起他的老子,谢用之无疑更为出色。他的力气更大,手脚更利索,也更加不要命。第一次为主家厮杀时乃是和另一位大人物麾下的部曲火并,起因据说是争夺山林又或是一批战马的归属。
真实原因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只知道那场厮杀结束之后不久,两位势不两立的大人物便结了亲成了莫逆之交,至于在那场厮杀中死去的父亲以及差点丧命的自己,对家主来说不过是些小小的损失算不得什么,不值得因此伤了世家颜面。
那次厮杀让谢用之失去了至亲,身上也留下了几处伤疤。不过在那次厮杀中,他亲手砍下了三颗人头,其中一颗还属于他的杀父仇人也就是敌对人马的头目。对于已经衰落的江左谢家来说,这等悍勇家将足以引起重视。在谢用之伤好之后,家主不惜亲身前往与其相见,足足说了三句话赏了一匹绢才离开,对于这些奴仆部曲来说,已是天大的面子。
不光赏赐了财货,这位善于驭下的家主还给谢用之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据说这等名字乃是当年那些独当一面能杀善战的名将才有,赏给谢用之这等仆役,乃是天大的面子。从那以后,谢用之便把自己算做谢家的心腹嫡系,处处为主家着想,临阵时更是不惜性命为主家冲锋陷阵折冲御侮。
如今他不光是娶了一个谢家侍女为妻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儿女,更是拥有了这艘五牙战船的指挥权以及成为这支人马的真正头领。
谢用之不曾读过书自然不懂得太多道理,只是听家主讲过什么荣损与共之类的话。大抵就是说,既然做了谢家家生奴仆,命数便与谢家绑在一处,只有家主过上好日子,自己才能有前程。是以为家主卖命就是为自己卖命,背叛家主便是背叛所有人猪狗不如。
他也知道曾经显赫一时的谢家已经大不如前,曾经辉煌的家业连同成千上万的部曲十不存一,自己这支人马乃是谢家部曲中最为精锐的一支,也可看做最后的家底。可是这所谓的精锐连一条五牙舟都赛不满,还得和强盗合作联手做些没本钱勾当。再这么下去,等到自己儿子长大成人,怕是就没法从谢家得到照拂,没地方去寻庇护。
固然大隋建立之后,朝廷开了科举,允许寒门考本领谋出身,可是谢用之从不认为自己能走这条路。老爹在世的时候就不止一次说过,这个天下乃是由世家和百姓组成,世家掌握一切,百姓依附世家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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