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可不可以杀了你(1 / 1)
这场初雪落得悄无声息。池塘里不多时已经盖了一层细碎的雪花。那些夏季盛开的荷花,只留下一些黑色的残梗,像死尸一般沉寂。花园在雪中看起来很美。但这种美在绝望的人眼中,染上了浓浓的悲哀。顾启江摘下了领带。顺手把外套和毛衣也脱掉,丢到脚边。现在身上只留着一件衬衣,别无他物。他在桥上看雪。就像过去的那些年,天真无邪地望着天空,盼着堆雪人一样。此刻他的世界就像盖满了冰雪。你爱的人不爱你。她爱着别人,还不告诉你。她当着家人的面把你拎出来演戏……够了,他的心脏承受不起。何况今晚的那把匕首,让他受了很强烈的刺激。夜半的花园,因为初雪,显得格外寂寥。惨淡的月光下,除了启江,还有一个影子。他靠着桥,随意地换了个坐姿。忽然身子不稳,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水面尽是雪花,寒冷刺骨。他闭上了眼睛,没有挣扎。记得花园修好的那天,父亲带他来桥上,说过水深两米。这个深度淹死一个人绰绰有余。小时候他掉进去一回,那时他不会游泳,却能哭能喊。现在他会游,身高和体力足以爬上岸,却懒得伸手了。他想给自己一个了断。“涓涓,我祝你幸福。”“启澜,原谅哥哥的自私,我太累了……”启江在水底最后笑了笑。他没有喝酒,却看到了一个幻觉中的世界……一切都在摇晃……刚才在大太太房里,他望着小金,浑身的血都凝滞了。潜意识里,他说服自己对她下手,却在关键时刻改变了主意。所以刀尖最后偏离了方向,插进了枕头。由于意识开始涣散,心里崩溃的启江完全没有留意到,他刚转身,小金就睁开了眼睛。她自幼跟随武术大家金老爷子练习功夫,虽然身形精致,看起来柔弱,身体的底子却远远好于常人。睡了一个夜晚加一个白天,足够她苏醒了。她只抬眼扫了一下敞开衣领的胸口,就发现工具袋给拿走了。看到枕头边插着的匕首,认出是启江的防身之物。“二少爷他知道了实情,想杀我又放弃了……”三太太的话又环绕起来。“如果有人发现了你的身份,就杀掉。这个屋里的人,除了我和两位小姐,大少爷和老爷,其余的都可以死。”现在听来依然很震撼,因为她没见过这么刻毒的女人。她不费力地把匕首抽出来,将衣衫整了整,带上门出去。若不是启江把匕首插在枕边,她还真下不了决心杀他,因为救命之恩不能忘。如今只能插他一刀了。于是,她一路轻功跟着他,他并没有察觉。启江在夜半的桥上看雪,小金提刀步步惊心。他在桥上的表现,像一心求死。她想不通,失恋就是失恋,又不是得了绝症,竟然让一个家境优渥的少爷变得浑浑噩噩。刀一直在手里轻轻地抖动。最后她举起刀柄,准备刺过去,却听到了“扑通”一声响。水花溅起来,湿了她的眼睛。然而她终究是念着他的好的。看到他从桥上坠落池塘,手中的刀就掉落了。小金没有犹豫,跟着跳了下去。她的水性很一般,甚至还不如顾启江。但这个时刻,她知道没有什么比救人更重要。虽然她的双手一直在杀人,没有救过人,他成了个例外。随着一阵泛起的涟漪,水面又渐渐地平静。启江不过在水底停留了两分钟,就回到了岸边。她俯身下去,听不到他的心跳,眉心出了一层冷汗……等到天明,顾公馆负责打扫花园的佣人,在桥上扫雪,并未觉察到异样。桥边的脚印已经被雪花掩盖。丢下的衣服和领带也被拿走。除了大太太养在屋里的一只红嘴鹦鹉,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鸟儿只会学舌。而且它很懒惰,养了整整一年都只会挑最容易的“你好”说个不停。这天却吐出了令人震惊的话。“二少爷,你醒醒!”“我可不可以杀了你!”启江直到中午才苏醒。他眼前渐渐浮现出熟悉的摆设,明白自己又回到了人间。身上好像是害了一场大病,没有力气。他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穿过房间来到窗前。鹦鹉见了他又把那番话大声说了一遍。他起初没反应过来,被鸟儿的话惹火了,拿起一个喂食的小勺子对着它的大尾巴挥了挥,吓得它夹紧尾巴不吱声。大太太听到声响,从屋里出来,看到他醒了,赶紧过来给他披了外衣。“江儿,你到底是怎么啦,看雪都能掉到水里?”“多亏有她,不然我一觉醒来就要给伤心死了……”启江的脑袋瞬间清醒。“是小金吗?”“除了她,还能有谁大半夜不怕冷去水里救你……”他想起那把差点插进她心脏的匕首,胸口突然疼了起来。屋里只有他和母亲。她已经没了踪影。“妈妈,她现在人在哪里?”大太太指了指窗外,“在廊下给花浇水。”他双手拉住母亲的胳膊,轻声说:“我这几个月的零用钱,您拿去给她吧,不要说是我的意思。”大太太摸了摸他的头,把心中的疑惑缓缓地道了出来。“她不会要的。我一早就给她好几样首饰,都是我珍藏的手镯和项链。她完全不碰。”“这孩子不是丫头出生。她睡着的时候我悄悄看过,那肌肤不是普通人家姑娘能有的。”“江儿,你说,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带了这种杀人的东西在身上?要复仇么?还是入上了贼船身不由己?”大太太继续絮絮叨叨地说。启江耐心等母亲离开,才加快脚步往廊下走。小金早就把水浇完了。他找了好几圈,才看到她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晒太阳。她背对着他,时不时的轻咳。就这身子,还冒雪跳水去救他,感动得启江热泪盈眶。那身黑衣已经不见了。她穿着水蓝色的夹棉旗袍,手里抱着个暖炉。他心疼她穿得单薄,把外套脱下,裹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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