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朕,错了吗?(1 / 2)
华夏历史上,究竟有多少皇帝亲自去牢房见过人,刘荣并不大清楚。</p>
但肯定不会多。</p>
至少在这个时代、在如今汉室,天子莅临廷尉大牢,专门见一个羁押在牢内的囚犯,还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p>
尤其是在韩安国看来,刘荣此来,韩安国可谓是半点都猜不透刘荣的意图。</p>
――落井下石?</p>
韩安国自认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么个小角色,根本用不着刘荣专门跑来廷尉大牢,亲自落井下石。</p>
说难听点,刘荣就算是想杀韩安国,也绝不会亲自动手。</p>
原因无他――跌份二字而已。</p>
不是落井下石,那就应该是韩安国下狱之事,或许有斡旋的余地。</p>
但这么一想,韩安国就觉得更奇怪了。</p>
若是如此,刘荣似乎仍旧没有亲自走着一趟的必要;</p>
直接派个郎官,甚至是身边的宦官,来宣诏把人领出去便是。</p>
但刘荣却不惜自降身份至此,为的,却是来看韩安国这么一‘外臣’?</p>
尤其,还是曾为梁孝王刘武做事,为梁孝王刘武争储夺嫡出谋划策,立下汗马功劳的韩安国……</p>
“上一次见到长孺公,是在孝景皇帝元年了吧?”</p>
漫长的沉默,终还是为刘荣一声略带感慨的追忆所打破;</p>
韩安国跪坐于木栅内,循声抬起头,便见木栅外,刘荣一脸轻松的端坐在木椅之上,一只手甚至颇有些失态的以手肘撑住木椅扶手,手也被抬到嘴边,以食指指腹轻轻摩擦起了下颌。</p>
“想当年,皇祖母不惜绝食相逼,迫使孝景皇帝不得不悖逆先祖之制,许梁王叔入朝奔丧。”</p>
“彼时,跟随于梁王叔左右,为梁王叔出谋划策的,便是长孺公了?”</p>
“嗯……”</p>
“朕若是没记错的话,长孺公当时,还只是中大夫的秩禄?”</p>
长孺是韩安国的表字。</p>
不同于后世绝大多数时代:如今汉室,其实并非人人有表字,大家也并不习惯以表字相称。</p>
刘荣一口一个长孺公――偏偏还跟个意味不明的‘公’字敬称,韩安国自更是一阵摸不着头脑。</p>
稍思虑一番,意识到刘荣是以当年,梁孝王刘武争储夺嫡一事来作为话题开端,当下便也有了猜测。</p>
――磕碜人呗~</p>
一口一个长孺公,摆明了是在嘲讽自己帮梁孝王争储夺嫡,最后还是让刘荣坐了皇位不说,就连韩安国自己,也落在了刘荣的手里。</p>
若是换做旁人,韩安国免不得要好生展现一下刘汉风骨,就算不大打出手,也起码要拂袖起身,再丢下一句‘竖子不足与谋’之类的狠话。</p>
但终归是天子当面,尤其自己还身陷囹圄,韩安国思虑片刻,终还是略有些屈辱的低下了头。</p>
“然。”</p>
“想当年,皇次子、皇三子,也就是如今的河间、临江二王,被陛下分别派到先王和臣身边。”</p>
“――先王喜文好赋,纵是臣再三劝谏于旁,也终还是落入了河间的圈套之中。”</p>
“好在并未曾酿成大祸;”</p>
“至少先王,不曾在河间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p>
见韩安国一副坦坦荡荡,丝毫不忌讳自己当年作为的架势,刘荣也不由得一阵摇头失笑。</p>
这,便是如今汉室,与后世朝代最大的区别。</p>
――在后世,忠于天子、忠于皇帝,是没有商量余地的铁律,甚至是天道!</p>
但在这个时代,臣下讲的却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良禽择木而栖。</p>
就拿韩安国来说:你梁王刘武尊重我,给我俸禄,给我施展才华的舞台,那即便你是要去和天子做对,我也必定会帮你!</p>
而到了今天,梁孝王刘武早已尘归尘,土归土,韩安国也落在了刘荣手中,也同样不会忌讳自己的所作所为。</p>
原因无他,各为其主而已。</p>
“长孺此言,可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p>
木栅外,刘荣仍旧是一副轻松写意,好似与友人闲聊般的惬意姿态;</p>
如是道出一语,旋即便在韩安国疑虑重重的目光注视下,面不红心不跳,张口便来:“孝王喜文赋,河间好经书――即便到了如今,这,都依旧为天下人所熟知的事。”</p>
“孝王、河间以文交好,叔侄无间,更不失为坊间又一佳话。”</p>
“――朕听说,即便是到了弥留之际,孝王都还在因为没能再见到河间,而感到遗憾无比呢。”</p>
“孝景皇帝尚在之时,便是河间,也常在朕耳边提起孝王文才,并引以为忘年知音。”</p>
“长孺公,实在是沉于计谋日久,着了相了。”</p>
“就连如此纯洁的情谊,都能被长孺公理解为计谋、策略;”</p>
“又如何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p>
莫名其妙,又满含讥讽之意的一番话,惹得韩安国没由来一阵恼火,偏偏发作不得,便只得绷着脸将身子侧开些,自顾自生气了闷气。</p>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扯什么聊斋啊~</p>
还纯洁情谊、忘年之交呢!</p>
早干嘛去了?</p>
偏偏梁王刘武前脚要夺嫡,你皇次子刘德后脚就上赶着,要和梁王刘武交流文赋?</p>
单你一个也就罢了,偏偏皇三子也同时出现在韩安国身边,死皮赖脸非要和韩安国交好,赶都赶不走?</p>
只能说,刘荣这番辩解,就算是想要骗过三岁小孩,也还需要再仔细润色一番。</p>
但仔细一想,韩安国又再次愣住了。</p>
刘荣,究竟是要做什么?</p>
先是因为一个‘妄议和亲’的罪名把自己下狱,之后又亲自来牢房中,说的却全是这些不着四六的闲谈……</p>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韩安国当然知道刘荣此来,绝不可能是找自己闲聊扯皮。</p>
但想了许久,韩安国也还是觉得:自己看不透刘荣。</p>
至少看不透刘荣此刻心中所想,以及方才这番话所暗含的意图。</p>
难掩迟疑的抬起头,却见刘荣正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好似是要把自己的灵魂看穿,有似乎,是想要对自己表达些什么……</p>
“陛下即来,当不会是为了往昔之事?”</p>
“尤其,还是已经过去,且毫无意义的事。”</p>
暂时猜不透刘荣的来意,韩安国便只得静观其变。</p>
却也没忘借这个机会,向刘荣隐晦的表明自己‘已经放下过去’的立场。</p>
――自己此刻,可还在廷尉大牢里关着呢!</p>
虽然确实不大清楚如今,长安朝堂是个什么情况,但从方才那狱卒田甲的反应,韩安国也隐隐有了猜测。</p>
东宫窦太皇太后,或许尊贵依旧;</p>
但想像过去那样,随便派个小吏乃至门房,只凭自己‘梁内史’的名号,就将信件送到窦太皇太后手中的好日子,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p>
至于窦太皇太后的宫外办事处:馆陶公主刘嫖,更是极有可能已经失了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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