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怖畏金刚（2 / 2）

同一时间，传信仙鹤飞来四象仙盟，把一封黑信传去问天阁。</p>

大殿门前等候多时的扬善使者取来信件，与仙鹤喂了两颗朱果当作打赏，送走了娇贵禽鸟。不紧不慢越过六重紫铜门，徒步走去求道廊，与各个守关侍卫作揖行礼，向门童递交令牌——求见玄烨真仙本尊。</p>

“天禄朝阳金乌无上法道德玄烨仙尊！”</p>

扬善使者呈送信件之前，在弘法殿堂逐轮逐次敲下七口玄色大缸，以酒食器皿打出微弱的真元波动，是唤醒玄烨真仙的出关流程。</p>

他半跪在地，低头佝身双手送信，一身白袍隐隐有霞光隐现——反射出盘龙金雕宝座之上，玄烨通体散发出来的灵光。</p>

“所为何事？”玄烨睁开双眼，不像他身外化身那样暴躁易怒简练质朴，合道仙人的本尊披着厚实的鳞甲和布袍，随时都保持着全副武装的状态，赤霞神剑不在须弥芥子之中，时时刻刻伴他身侧。</p>

扬善使者抬起头来，露出尖嘴猴腮消瘦面庞，笑嘻嘻的应道。</p>

“玄真道人的死因已经查明。惩恶使者找到尸骸，已经送回秦家庄。”</p>

“后来几天，谢袁春请多宝老人出手，以清天宝镜无所不知无所不查的推演神通，把离暗绝地发生的事情，都记在神镜图录之中。”</p>

玄烨神念一动，黑信就飞来他手里.</p>

“知道了。”</p>

扬善使者准备告退，但是被玄烨喊住。</p>

“你留下。”</p>

“仙尊...”扬善使者笑呵呵的说：“不好吧？”</p>

“有何不可？”玄烨反问道：“既然惩恶扬善使者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找到那么多的人，为秦家一个无名小辈大费周章，要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你还不敢看它一眼么？”</p>

不用玄烨去吩咐，四象仙盟里擅长占卜推演的仙家都愿意配合工作，给足了这位合道强者面子。</p>

玄烨大抵能猜到玄真这龟孙干了什么好事——</p>

——毕竟孟冬真君不止一次向仙盟求愿诉苦，玉衡派的丹房药园赐给玄真元婴修为，为玄真灌顶行功的师长都是他再造父母，有续命之恩，玉衡派送来的报损账单，每一笔花销都写的明明白白。</p>

秦氏家大业大，没有什么家学家风家族规定——</p>

——要是这六千多口人都让玄烨来管理，他道途还要不要了？</p>

这位合道真仙的想法非常简单，只要继续保持实力稳固修为，自然会有一大堆人来帮他做事，哪怕他家族后辈做错事，也有大儒为他辩经，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p>

能花灵石花材宝花资源解决的事情，对于合道强者来说都不算什么。</p>

至于要花多少资源才足够补偿玉衡派，得从神镜图录里细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p>

黑信之中飞出一道五彩灵光，逐渐融汇成泥人塑像——</p>

——这些小泥偶扭曲变形，一部分化为罗平安和陈富贵的模样。在大殿的石台地板上演化出郁郁葱葱的山林，还原了烂木林山泉坳口的地形，泥人戏剧拉开序幕。</p>

玄真恰好攀附在赤毛大仙的背脊，死死攥住灵兽的鞍具，嫡传弟子玄风已经开始说话。</p>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烂木林的剧目都推演完毕，图录的最终画面，就定格在玄真遭受五菱宏光腰斩的一瞬间。也是罗平安凌空飞跃，拍散了玄真元婴的那一刻。</p>

神镜图录重新变为一股纯净真元，回到黑信之中，补全了惩恶使者难以追查的小部分案情，与之前零零散散的线索拼凑起来——玄真如何逼良为娼，如何追到离暗绝地行凶杀人，如何以人为本炼丹制药，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p>

扬善使者大气不敢喘一下。他能感觉到，玄烨仙尊的金乌真元开始躁动。</p>

“他还想吃人？！”玄烨一掌下去，当即拍裂了宝座扶手，“他敢吃人！？”</p>

扬善使者连忙劝解，要玄烨仙尊稳住心境，毕竟接下来的灾年，还得仰仗这位强者扛起保护中原苍生的重任。</p>

“仙尊！他...”</p>

“一个金丹期的女人都搞不定？要威逼利诱？闹到最后也没有得手？没有娶过门？！”玄烨几乎气疯：“我年轻时哪里受过如此屈辱？！追求我的同道女修都要踩破秦家门槛！”</p>

“这小畜牲！居然要嫡传徒弟独自面对离暗绝地来路不明的敌人？他躲在树上？！他身为师父？居然躲在树上？！躲？！”</p>

玄烨只觉得不可思议，在他成就元婴境界的那些年，哪怕有恩怨死仇，也不曾躲避逃遁。</p>

“他炼这一口真气！嘴里却没有一句真话！”</p>

“若他心够狠嘴够硬，与这两个强敌死斗到底，也算一条好汉。”</p>

“可是这头小狗吼他！他居然不敢应？！他不敢应？”</p>

“引爆法宝偷袭一个女人？以元婴修为引爆法宝，偷袭一个身负重伤的女人！”</p>

玄烨站起来了，他的头发都被金乌真火烧光，恨不得捞来玄真的尸体再烧一遍。</p>

“面对强敌法器猛攻，这小王八羔子的对策是阴神离体？放弃离火伏魔圈？还想着偷袭？还要去打杀那个女人？!”</p>

秦家老祖难以置信，他创造的《玄烨烈火诀》功法神通，在玄真手里施展出来，结果是如此的可笑——结阵斗法漏洞百出。</p>

这也是说真话做真人的道理所在——玄真贪婪、胆小、谎话连篇，做了邪魔外道之事，也不敢承认。重重心魔阻碍围困之下，这条老狗几乎施展不出任何有用的神通，道心破碎修为尽毁。</p>

玄烨捂着额头，只觉得元神震荡，这一人就令他头昏脑涨。更别提秦家庄六千多张嘴——如果不是孟冬真君替玉衡派的药园管理喊冤叫屈，他根本就不想理会子孙后代的烂账。</p>

“我秦家怎么会出这种烂人！他的肉身真的有我的一滴血么？他是我的后人？”</p>

可是不能撕下脸皮，不能辱没英名。</p>

他只觉得后悔，化神以前三百年，他有道侣十二位，化神以后一千六百年，他有道侣六位，生下来的直系子嗣就有三十八个——沾了太多因果，有了太多尘缘。</p>

这三十八个孩子又传了四十多代，玄烨合道以后，就再也管不了。</p>

仙盟要巴结他，各国皇族要找机会和亲，与秦家后人攀关系。</p>

各门各派需要《玄烨烈火诀》部分神通造书著籍，做功法融合学术研究。</p>

离暗绝地的天魔灾难等着他，如果没有生那么多孩子，身外化身也可以代办一些简单的宗族事务。</p>

可是秦家人实在太多了，太多太多了。这六千多口人，还没算婆家夫家亲戚关系。</p>

玄烨可以是正道魁首，是救世神仙。但是要他的家族也肃正家风，有正道魁首的自觉，恐怕是做不到的...</p>

都说仙凡有别仙凡有别——真的别了吗？</p>

“扬善使者，你自然心里有数。”玄烨慢慢回到宝座，要重新入定。</p>

“要怎么说？”扬善使者追问：“如何处置那两个异人？沈孟冬对外说，已经把真凶抓住——却没有往外透露实情，也没有报出凶手名讳。”</p>

“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私下赔礼。”玄烨一挥手，从须弥芥子送出两个材宝箱，都是赔付给孟冬真君的东西：“绝不能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仗势欺人——否则我道心有失，念头难以通达，有心魔邪念来作祟。”</p>

玄烨本来是纯阳金乌火灵根——活成一团烈焰的英雄豪杰，</p>

但是遇见这种问题，他不能抢词夺理野蛮霸道。</p>

他只怕至刚至阳的元神生出阴毒邪念，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倒也能屠光玉衡派上上下下所有知情人，就此遁入魔道，无法无天逍遥快活，再不用做人。</p>

可是为了一个小杂种玄真？值得么？为了这些糊涂家事？值得么？</p>

“以后再有这种事，如果人证物证俱在...”玄烨反复提醒扬善使：“不要请神镜，不要请神镜。”</p>

清天神镜是多宝老人的本命法宝，可以通晓阴阳推演过去。神镜图录之中玄真的所作所为把老祖宗气得七窍生烟，空耗多宝老人的真元法力。</p>

“遵命。”扬善使立刻应道：“后来孟冬真君又送来一封黄信，依然是报损，为了抓住杀害玄真的凶手，玉衡派损失惨重，灵宝被夺，药园被毁，护山法阵也...”</p>

“给他！都给他！”玄烨哪里不知道沈孟冬的想法，扬善使话都没说完，他提前应答：“沈孟冬自有分寸，把伽蓝中洲大周皇族的地盘交给他管理，四象仙盟的同道们也能放下心来，不问俗事潜心修炼。”</p>

扬善使准备告退，玄烨还有话说。</p>

“除了这两箱天材地宝，再给兰傲霜这个记名弟子准备一份厚礼，要她化神之前再无烦恼。”玄烨顿了顿，忽然想起另一件事——</p>

“——那两个异人，自称是北辰部州武灵山遗脉？对么？”</p>

扬善使者眉头跳动，感觉到事情还有变数。</p>

“惩恶使者如此说，孟冬真君也如此说，应该不会认错。”</p>

玄烨郑重其事神情肃穆的说。</p>

“三元法会时，把这两个人请来，安排在菩提宴，领他们去认人，如果真的是武灵山传人——四象仙盟还有一事，与北辰部州有关，等着他二人来办。”</p>

“菩提宴？”扬善使者连忙问：“那是三元法会诸多门派宗主的位置，宴席座次配给的仙果灵丹蟠桃琼浆都有限额，年份不够上不了桌，如何与其他宗主交代...”</p>

“武灵山必须有一个掌门人。”玄烨立刻打断。</p>

他点了点扬善使的鼻子，再不去多说废话——</p>

——重新入定神游，遁入物我两忘状态。</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