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千万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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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力量就是人间之力。

宁缺不是第一次感知到它的存在。在荒原上夫子伸手自万里之外的南方剑阁召来古剑斩金龙杀神将,用的就是这种力量,在雁鸣湖对岸的民宅间,他感受到的也是这种力量。

他的不解在于,这种力量怎样才能为己所用。

他曾经向夫子求教过这个问题。夫子说我就是人间,我的力量就是人间之力——这个解答很简单,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他看着夜穹里的那轮明月,想起老师,看着崖畔那棵青松,想起小师叔,看着血水泛滥的烂柯寺前坪,想起莲生。

他想起在泗水畔与老师最后那段对话——原来莲生才是对的。

小师叔骄傲而自由,他要以强者的姿态,代表人间想要把天捅穿,夫子则认为自已就是人间,他要带领人间向昊天发起挑战。

然而人间是人的居所,人间的力量来自于居住在里面的每一个人,这种力量不能被代表,也不需要被带领,必须所有人在一起,才能真正发挥出这种力量。

夫子兴唐建书院,其实已经走在一个正确的道路上,但夫子依然想的是通过教化和引导,从而带领所有人来做这件事情。

因为执念的缘故,莲生所达到的境界,距离夫子和小师叔还有一段距离,但同样是因为执念的缘故,他想事情想的更加极端。

在夜雨中,看着妻子的孤坟,他想要掘开那座坟,却最终放弃,飘然远离,从那一刻起,莲生便已经疯了。

其后无论是自毁魔宗,还是血洗烂柯,都是在他发疯。

他要毁灭这个世界,在他看来生存与死亡没有任何意义,包括他自已。

他这一生都在追求以魔遮天,以道顺天,最终以佛法抵达彼岸,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众生之中,从而在崭新的世界里抹去旧世界那层太上无情的天道,寻回一些他想穿越时光寻回的东西。

换句话说,他想要破除这个世界最根本的规则,他要毁掉昊天,而他选择的方法,是让整个人间随他一起疯癫,甚至毁灭。

这种方法很血腥很残酷,但却正确。

如果昊天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只是因为想要复活墓中的妻子,便想出了这样一个疯狂的念头,大概也会颤抖起来吧?

……宁缺小时候带着桑桑在世间流浪,谈不上有太多耐心,所以当桑桑稍微能做些事情的时候,他就不停地教她一句话。

“自已的事情自已做。”

那么人间的事情也应该人来做,大家一起来做。

宁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已还站在风雪长街之上。

他不知道是已经醒来,还是说依然在梦中。

他看着街上那些咬牙不肯发出惨呼的伤者,看着那些普通人的尸首,看着那两名身受重伤却倔强坚狠的少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长安城不是城,是人,是生活在城里的每个人。

人间的力量,来自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数人,数十人,数百人,数千人,数万人,千万人。

每个人的意愿与渴望,都是一种力量。

千万人的渴望,在一起便是人间的力量。

这种力量威力无穷,可以改变天地的容颜,可以对抗时间的流逝。

这种力量在莲生处,便是滔天的血浪。

这种力量在小师叔处,便是剑留下的痕迹。

这种力量在夫子处,便是破天的渴望。

但那都还不是这种力量的全部。

莲生得不到这种力量的认同,或者说他没有机会来调动这种力量。

小师叔千万人吾往矣,豪迈无双,所以孤单。

夫子堪为万世师,却忘了墨卷总是需要学生自已来写的。

颜瑟大师用一生的时间,在苦苦寻觅那个字。

那个字便代表着人间的力量。

但正如观主曾经说过的那样,那个字太过沉重。

千万人的意愿如何能不沉重。

而且千万人的意愿如何能够一样?

所以没有人能够写出那个字。

即便是夫子也写不出来。

……此时的宁缺,终于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字。

他看到了朱雀大街上的很多人。

成千上万的普通人,为了同一个目的,走到了一起来。

他们用血肉,筑起一座新的城墙。

众志,在此时,真的成城。

此间的千万人,他们的意愿与渴望是那样的强烈一致。

此间是人间的一部分。

对长安城来说,这是最绝望愤怒的时刻。

却是写出那个字最好的时刻。

……宁缺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是,那个字该怎么写?看到那个字,不代表能够写出那个字。就像当年他初登旧书楼,看着满书架的珍贵典籍,看着那些明明见过无数遍的字,不要说写,连记都无法记住。

他想起泛舟海上的那三月时光,想起老师的那些谈话。

夫子说昊天并不是这个世界本身,而是这个世界最根本的规则集合。

夫子说当规则掌控世界时,世界是稳定而乏味的,只有出现新的力量,打破旧的规则,这个世界才能重新拥有活力,并且有趣。

夫子说人是这个世界的最伟大的产物,因为人有智慧,并且能够传承,人有对抗甚至打破这个世界根本规则的本能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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