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死者与生者（2 / 2）

“等等——！”</p>

路诤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大片的血花像是破碎的玫瑰花瓣一样，随风在夜空中飘飞。</p>

他感觉自己一阵头疼，剧烈的头疼，好像是灵魂裂开了，什么东西正拼命要从里面钻出来！</p>

他对自己狂吼说，冷静冷静冷静冷静！</p>

路诤强行克制自己的头疼，夺路而逃，跌跌撞撞地往贫民窟密集的街道里钻，像是一条被保安撵出小区的野狗。</p>

“给我追！”若头发出一声怒吼，被他带过来的壮汉们齐刷刷地堵了上来。</p>

路诤低着头逃跑，他感觉夜风有点冷了，双手和双脚都变得有点麻木和僵硬了，但心底却有什么东西热起来，像火焰一样要烧着了，灼痛着他。</p>

凌乱的脚步声从后面追过来，黑道的男人们提着武器在后面叫骂着，但还有更多的东西在后面追着他，一直追着他。</p>

“听着，我爹是个畜生，但我不是，我要干干净净地活着，我一定要离开东郊！”</p>

“我不做谁的女人，也不做谁的奴隶，我拿着钱，带我妈妈一起离开，去过有尊严的生活……不然就让我死掉。”</p>

那些凌乱的低语和脚步声一起回响，他又看到那女孩的眼睛了，像是一只野猫的眼睛，黑漆漆的。那双漆黑的眸子在他的眼前晃悠着，就这么看着他，然后大片的血花流过，艳得像是漆。</p>

路诤心想，能不能别这样，又要逼着我玩命？我明明只是偶尔想做个好人好事。</p>

美咲的死不能算在他头上吧？如果他当初不出手，大概那野猫似的女孩早已经死在第六场挑战里了。最多只能说他想做个好事，但是搞砸了而已。</p>

贫民窟这样的女孩其实很多吧？有更多野猫似的女孩，她们的尸骨已经烂在你路过的水塘里，你只是不知道罢了。</p>

他们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吧？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偶尔说过话的人被害了，所以他其实根本没什么义务吧？</p>

但你为什么那么不甘心呢？</p>

观众台上衣冠楚楚的绅士们鼓起畅快的掌声，主持人滑稽可笑的表演，黑道头目瞪着那对惹人生厌的三角眼……还有那些搜查官洋洋得意的笑容，那些站在搜查官、防卫官背后，真真正正的大人物们，他们高踞在石英高原的王座上，俯瞰老城区的贱民，像是穿着金履玉靴践踏着地上的野草。</p>

路诤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头疼了，疼得要裂开了。脑海中光影交叠，像是一团五彩斑驳的颜料糊在一起，用油腻缭乱的色块涂抹出了世界的画影。</p>

这就是世界的样子么？原来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么？</p>

真不甘心啊！好像心底有一团火要燃烧起来，想要那火焰把这整片漆黑的街道全部都点燃，想要把这整个操蛋的世界都点燃，想看到那些讨厌的家伙们在火中化为盐柱!</p>

路诤咬牙克制那种灵魂的开裂般的疼痛，躲在一座废弃的民居里，靠在一面墙上，等待体力槽的回复。</p>

路诤把手按在胸口，对自己说，要不还是撤吧。和这帮黑道打起来没什么好果子吃的，干了小的惹来老的，无休无止。在常磐市区斗殴，是犯了联盟的忌讳的，这帮黑道的生意能做起来，背后总是有大人物充当保护伞的，说不定其中就有常磐市搜查局的局长，惹了黑道，搜查官会来抓他的。何况他势单力薄，打起来说不准只是蚍蜉撼树。</p>

但那个女孩野猫似的眼睛又看过来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p>

路诤苦笑说，你能不能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了，我真的只是个新手训练家而已，不是什么单枪匹马干翻全场的小马哥。一周目的时候和联盟作对，全赖我当年年少无知，中二病犯了。</p>

我现在成熟了，不准备和联盟作对了，我也不准备非要跟谁在一起了，我玩这个游戏，只是想挣点医药费而已……其实我生病了，很快就要死了，只是没有告诉过别人。</p>

“谢谢你，十三号，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也祝你日后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幸福的、有尊严的生活。”</p>

他忽然沉默了，大滴大滴的眼泪流过面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听到胸膛里传来擂鼓般的心跳声。</p>

……</p>

因为没有人居住，夜晚的废弃街道里很黑，追击而来的帮派成员们手中提着手电在逼仄的建筑缝隙里穿梭，银色的光斑在黑色的墙面上不断摇晃。</p>

帮派成员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猎手，在水泥筑成的森林里围捕一只野兔。这里的地形很复杂，野兔的身手也很矫捷，但猎手们并不焦急，因为他们有猎犬。</p>

头顶的半空中，三只超音蝠成品字形飞过，同时向四周发送超音波进行定位。超音波能轻而易举地穿透建筑的缝隙，形成三维图像，在这种能力面前，任何试图隐藏的行为不过是自欺欺人。</p>

很快，超音蝠已经找到了目标，它们同时落向一处建筑的屋顶，显然那小子就在里面。</p>

这是个废弃的砖瓦结构的三层小楼，随着新城区的建成，原来这里的住户早已经搬走了。现在外墙上被人用红色的喷剂涂着看不懂的涂鸦。窗户的玻璃全碎了，往里看去，里面一片漆黑。</p>

领头的是一个纹着纹身的光头壮汉，他喊道：“十三号，若头叫我给你体面，你自己出来吧！”</p>

跟着他的小弟们中有人握着砍刀和铁管，有人更是端着双管猎枪。这是种霰弹枪，在两根枪管里各填一枚霰弹，因此弹量只有两发。但威力很大，一枪下去，四散的弹片能把扑上来的野兽打得血肉模糊，而且不用瞄准，很容易上手。</p>

光头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回应，他不耐烦了，比了个手势，跟着他的小弟开始行动起来。几十号人一字排开，组成一条长龙，把建筑围得水泄不通。</p>

光头小声嘱咐了一句：“小心点，那家伙是个训练家，该开枪就开枪。但注意分寸，打残废了就没用了。”</p>

他们正要破门而入，忽然听到一声“轰隆”的巨响，脚下有微微的震动传来，接着就看见眼前小楼的整个墙面倾覆下来。第二声“轰隆”的巨响，倾覆的墙面已经把其中十几号人压在了下面。</p>

倒塌的建筑把那条长龙从中横断成两截，场面一阵混乱。</p>

光头还在大声叫嚷恢复秩序，手电光柱中，帮派成员看到一个土黄色的圆球从建筑里面滚了出来，径直朝着他们压来。</p>

帮派成员一惊，试图举枪反击，但另一个方向，一只褐色的鸟宝可梦划过一道弧线，锋利的爪子一勾，将他手中的猎枪抓走了。旁边的同伴用砍刀去劈，但那只鸟宝可梦速度极快，直接向上拉升，地上的人类只能无可奈何。</p>

没有猎枪的威慑，那颗土黄色的圆球直接碾了上来，它拦腰把一个人撞倒，然后轧断了他的腿。周围的人围上来试图用砍刀去劈，这时，另一个方向刮过一阵狂风，他们逆着风使不上劲，更多的人被圆球撞倒，骨头断裂的脆响和人类的哀嚎声响了一路。</p>

空中的三只超音蝠这才俯冲下来，全部朝一个黑洞洞的建筑缺口里飞了过去。</p>

“嘭”的一声火药轰鸣的枪声，刚刚试图钻进建筑缺口的超音蝠颤抖着翅膀从里面退了出来。</p>

建筑的缺口中走出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他抬着刚才被烈雀缴获的双管猎枪，其中一个枪管上冒着硝烟。</p>

烈雀和巴大蝶一前一后从他身侧飞出。烈雀划过一道笔直的线，朝着三只超音蝠中的其中一只逼了过去，锋利的喙直接啄伤了它的翅膀。另外两只超音蝠试图帮助同伴，但巴大蝶在周围洒下了黄色的粉末，阻拦了它们。</p>

中了麻痹粉，超音蝠翅膀的肌肉变得一下子僵硬了，速度立马降了下来。这时，后面的穿山鼠滚动着跃起，砸向其中一只。超音蝠闪避不过，直接被砸翻在地。</p>

转瞬之间，三只超音蝠就被解决了两只，最后一只也受到重创，转头飞走了。年轻人也不追，他穿过一路因为断腿而哀嚎的人群，从容地转向另一个方向。</p>

这时，光头男人才带着他的精锐从倒塌的建筑另一边绕了过来，只看到一个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他看着满地打滚的手下，睚眦欲裂，怒吼一声：“追！”</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