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旧日葡萄（1 / 2）

追兵紧追不舍，围困青面汉子三重。</p>

几番冲杀，连连甩开身后西军；江陵城四门紧闭，檀道济挥斧成风，有如身陷蚁穴的凶猛螳螂。</p>

城西寻不见桓玄，纵马又杀向城北。兜过一个大圈，城北暗巷里，檀道济松了马缰，在缰绳上擦拭斧刃的鲜血：</p>

纵横江陵，杀伤无数，斧刃不磕不卷，果真神兵利器。</p>

一边喘气，一边出神，暗巷里，有户人家悄悄打开了半道门缝。</p>

“檀兄！快快进来！”</p>

使粗布缠上马嘴，将紫马牵至深院藏了。</p>

主人吩咐佣人，炊米蒸鱼，设酒杀鸡。</p>

檀道济卸下兜鍪，倒卧在座。汉子苦笑道：</p>

“王御史，刚才在巷子里一个愣神的功夫，我怎么觉得，我做错事了？”</p>

王弘叹道：</p>

“杀伤西军，放火烧粮，不可谓不痛快。做便做了，有何可惜！”</p>

“我说的不是这个——这柄斧下的亡魂，没一个冤枉的。我是回想了这些日子……”</p>

“进城以来，先是伏低做小，靠着蝇营狗苟，见了那西军谋主的佛面。我以为央求央求大人物，总能把是非曲直论断了；那日在玄旄节堂，我跪等卞范之，到天黑，轻飘飘一句‘无能为力’，从此不了了之。”</p>

“我又以为，凭着这一腔热血、通身勇力，斗斗狠，拼拼命，诛杀首恶，就能从源头之处，解了我江夏之急。我太傻。今夜策马疾驰，杀穿了他二十万西军，仍然揪不住桓玄的半根弯毛。我砍死他又如何，桓修上位，能给江夏百姓一个公道吗？就算西军败了，大晋官吏重新入住荆州，这八十万户百姓，就能有好日子过了？换汤不换药。”</p>

王弘不答，起身到后厨，亲自为檀道济传菜：</p>

“吃吧，多吃些。长江三月，刀鱼由海回江，正是鱼肉鲜美的时节。只是这鱼小刺太多，不要直接拌饭……”</p>

汉子洒然道：</p>

“食鲜有刺，食鲀有毒，食熊则肥，食蛙则瘦。天下至味，一定伴着八分邪味——都说正邪不两立，终究是囫囵一口吞入嘴。王御史，这也许是我最后一餐饭了，费心多盛些白米吧。我管不了天下人温饱，自己这临了的一餐，吃也吃个痛快。”</p>

王弘摇了摇头：</p>

“长江水兮刀鱼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我离家太久了，每逢春天，常会想念金陵，心里也总低沉。人间万种不得已，轻说什么生死，有饭便吃，有酒便饮！事事岂能尽如人意？无愧于心就罢了。”</p>

“罢不得！”</p>

檀道济卸下青龙宝甲：</p>

“我的斧头在哪儿？”</p>

王弘指了指座边，虎头盾上，正搁置着那柄残血微干的月牙宝斧。</p>

“我说的是，前日我们初见、来这里搬取金银米谷时，留在你府上的那两把樵斧。”</p>

“你说那个啊……如今你得了这利斧、坚盾、宝甲、名騟，还不够称心吗？要那旧物何用？”</p>

“你知我为何长着一张绿脸？”</p>

重拾筷子，檀道济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追述往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