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动如雷震（1 / 2）

这夜，石阳关东边的城门前，北府也吹响了合阵的号角。</p>

城上箭矢萧疏，飞石、檑木稀稀拉拉——东军抵抗却并不激烈。</p>

北府一名白发老卒压阵冲上门前。身后一列兵丁，当前自是六旬老汉檀凭之，环抱了一根腰粗的铁撞木，发狠凿向城门。</p>

撞门无三下，石阳城大门自开。</p>

汉南三关，石阳最坚；北府兵围城不到三日，石阳却小战而降。</p>

由来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p>

檀道济会同檀凭之、孟龙符二将，从容入城受降。城中坞壁、营屯星罗棋布，点验过石阳降兵，楚天欲曙。</p>

凭之卷了裙甲，疲惫地倚着马鞍，连搔满头雪发：</p>

“道济，把个城关都翻遍了，却找不见那谢景山。”</p>

檀道济束紧战马绦绳，将铁盾牢牢固定在马侧，沉声道：</p>

“阿叔，城中自然找不到他。你看石阳这几个缺胳膊短腿的降卒，有一点东军精锐的样子吗？谢景山为谢琰扼受江汉锁钥，石阳关里，难道就驻了这千余残兵？”</p>

“你是说，他竟弃城跑了？”</p>

“我留心溜达去了趟西城门，门外马践泥尘，蹄子印把通往石阳岭的驿路都踏烂了——他早已鼠窜去了岭头，去救那景衡，去找那老谢，去寻大哥的麻烦……”</p>

一将闻声翻上马鞍，手振一把龙环长剑，剑尖浊血飞洒而落——</p>

当日北府激战武昌，孟龙符挥动大旗，当先驰入西军军阵；桓家大将掠阵在后，乱战中教此人一旗枪搠翻。北府众将争功，各自撕抢敌将首级，独独孟龙符瞄上了西军大将的佩剑。</p>

那长剑约得七尺，龙符不识字，看不懂剑茎上十七字的错金铭文：</p>

“秦二世二年韩重言倾财造此、仗之以奔楚。”</p>

这是一柄徐州铁剑，用“五十湅”的制剑之法，使炒钢反复锻打而成。剑柄有龙形剑环，以金片缠绕包裹；剑鞘由两片朴木合成，涂饰丹漆，百年不腐。</p>

环首刀刀鞘的鞘尾多用亮银装饰，称为“琕”，挂刀于腰间，又称“拍髀刀”；</p>

环首剑剑鞘的鞘尾却用玉，称之为“珌”。</p>

儒将爱使儒剑，冤死在孟龙符手里的西军大将，没在剑柄上缠一卷丝缑，因此乱战里握不稳这把血流粘滑的龙环拍珌剑，教孟老二连同性命一并夺了去球。</p>

这孟龙符年少蹉跎京口，久在人下，入北府后，连个像样的家伙也没有；自得此剑，日日打磨拂拭，累积战功，以人头授军印。龙符在剑环内套上麻绳，麻绳又栓在腰间。提此剑，随刘裕转战江汉至今，如风刈麦，所向披靡。</p>

龙环剑主，身长八尺六寸，虬髯巨颡；眼如闪电，声似洪钟。两军厮杀之时，又常爱仗剑跃马、阵前高嘶怪吼，呼啸万钧——</p>

因此军中得了个不雅的名号，号为大喇叭。</p>

孟家大喇叭急道：</p>

“檀二哥，谢景山趁夜入岭，眼看是跑了。我点起本部，且去撵他一回！”</p>

道济抚额微笑：</p>

“孟家小子，北边二百里石阳岭，重峦叠嶂，上哪儿去撵？你打着往东还是往南？向北还是向西？”</p>

“横不能放了他！刘将军有令，令我等攻打此关——如今是得了石阳，却走脱那谢景山，不免给北线遗下祸患。如此，胜也是败！”</p>

檀道济卸了凤尾盔，缓缓解下青龙宝甲，洒然一笑：</p>

“好个急性子的孟龙符……龙符，用兵之道，应学龙蛇变化。蛇无四足二角，俯身于草莽之间，待时而动，败而不怨；及待化龙，飞举千里，奔腾凌霄而不躁。为将者，有急有缓，有所作为，有所不为。当为之时，如狮子搏兔；不为之时，心如止水，要看清来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