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谈判（上）（1 / 2）

夏日午夜，虫鸣切切。</p>

铁炉堡城楼里，火把烈烈燃烧，跳跃的炬焰不时发出噼啪声响，点点星火伴随几不可见的黑烟笔直升腾，将本就油黑一片的墙壁熏得更加焦灼。</p>

油脂烧灼的臭味儿、烟味儿和汗味儿混杂在空气里，浓重得像是在烤制熏肉，让飞虫和老鼠都不愿在这里多留。</p>

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个男人坐在老旧的、满是油污的木桌前，他头上还罩着盔甲，黑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哪怕眼窝深陷，依旧聚精会神地审阅着每一份文书。</p>

目光扫过一页羊皮纸，他略加思考，拿起鹅毛笔想要写些什么，但就是这一个动作，他鼻子上豆大的汗珠就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掉在桌上，渐出一片水迹。</p>

“呼……”男人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上唇的死皮马上就粘在下唇上，一点暗红的鲜血流淌出来。</p>

他舔舔嘴唇，这才发觉口中一片干涩，走到角落里乘装清水的木桶边上，揭开桶盖。</p>

老旧的橡木桶内壁满是苔藓，仅仅打满半天时间，里面的水就臭得让人掩鼻，但男人却毫不在意，用木勺舀出一碗，将那口感腻滑的水灌进喉咙。</p>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p>

“裘德拉大人，有您的信。”</p>

将一口水喝完，裘德拉把木勺放回原处，走回到桌前坐定，这才说道：“进。”</p>

一位身着全套板甲的骑士走了进来，双手捧上一份文书，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桌前。</p>

裘德拉拿起信笺，看到上面丹妮丝的花押，就好像感受到清风拂面，原本疲惫的双眼清澈了许多。</p>

用开信刀裁开信封，取出信纸，裘德拉将鼻子凑上去深深嗅了一口，陶醉地轻叹一声。</p>

再看到其中的内容，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欢畅笑容。</p>

这让骑士心中颇为诧异，因为就连一个月前小少爷从蒙恩城寄信回来的时候，裘德拉都没有如此如此开心。</p>

“亚登！”裘德拉抬高了声音。</p>

“在，大人！”骑士立正行礼。</p>

裘德拉下令道：“立即带人勘察【长戟岩】，然后守在附近，除非遇到危险，否则收到我的命令之前不许擅自撤离，每三小时一次，派人来通报情况，这里找不到就去我家中找我！”</p>

“是！”亚登领命而去。</p>

长戟岩，位于铁炉领和雄鹰领的交界地一处山丘上，半山腰有一座人工开辟的平台，历史不知道有多久，各样建筑早已毁弃，荒草丛生。</p>

除了几张散落的石桌石凳，只有一条九米多高、三米来粗、造型如同长戟的巨大岩石斜插在地面上。</p>

这也是此地名字的由来。</p>

亚登不知道裘德拉大人为什么要让他们侦查这里，但无论做什么都是好事。</p>

自从三个月前从雄鹰堡归来，裘德拉就像是被发配一样守在铁炉镇的城墙上，甚至不被允许回到铁炉堡中。</p>

安格尔的话也被有心人传播开来：“裘德拉，我一天不死，就还是铁炉领的男爵！你只是我的儿子，无权代我应下任何承诺！现在，给我滚出去，看守城门，去想你犯了什么错，一天想不通，就永远别来见我！”</p>

而裘德拉就像是刻意在和安格尔赌气一样，真就一连三月坐在城楼里处理各样事项，困了就睡在城楼里的稻草垛上，就连回家洗漱的次数都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p>

在亚登看来，现如今裘德拉既然肯出来活动活动，就比一直坐在城楼里要好得多得多。</p>

带着十几个士兵守在长戟岩附近，从夜里到清晨，从清晨到正午，又从正午到午夜，最新一个通报的士兵回返：“裘德拉大人来了！”</p>

亚登赶紧打起精神，将人组织起来，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只花俏的公鸡从山下缓缓走来。</p>

不对，不是公鸡，那是个人，而且好像还是……裘德拉大人？</p>

亚登揉了揉眼睛，确认了眼前的情况——那确实是裘德拉，可是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p>

他头上戴着装饰着夸张野鸡翎毛的皮革软帽，脸上敷了厚厚的粉，甚至将那夸张大鼻子上的红斑都盖了过去，嘴唇红得像是刚吃了两个小孩。</p>

肩膀上斜披着一条艳红色的斗篷，将墨绿色的上衣衬得更为鲜艳，一条点缀着宝石的黄金肩链挂在胸前，腰间是贵族男子常穿的白紫两色短裙，下身是一条紧致的、能将腿部线条完全凸显出来的淡黄色修身裤，脚上则是一双装饰着银线的黑色皮靴。</p>

他走到众人面前，翻身下马：“怎么样，好看吗？”</p>

亚登想笑又不敢笑，只能说道：“大人，您的品味真是……太独特了！”</p>

“哼，那当然。”裘德拉振了振衣领：“好了，你们都退下，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要上来，明白吗？”</p>

亚登挺直身躯道：“是！”</p>

虽然长戟岩在半山腰上，但山势并不险峻，他们退开之后可以很好地隐蔽在丛林之间，不必从大路折返。</p>

就在即将退到看不到山腰平台位置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不是寻常车夫，而是一位年轻的姑娘。</p>

她穿着一身毛呢质地的蓝色长裙，那是仆人们才会穿的装束，但却丝毫不能遮掩她的美貌，在月光的照耀下，反而透出一种清纯而迷蒙的诱惑来。</p>

马车停下，车门打开，一个女人在那姑娘的搀扶下从车上走了下来。</p>

亚登终于知道裘德拉为什么会穿成那个样子了。</p>

驾车的姑娘已经很漂亮了，但那从车上走下来的女人，简直美得像是精灵！</p>

她头上戴着银色发箍，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白皙的面容甚至让月亮都显得黯淡无光，给人以一种淡漠疏离的感觉，白色的长裙披在身上，明明身材饱满得如同蜜瓜，却显得典雅、高贵，又凛然不可侵犯。</p>

亚登不敢再看，低头退下。</p>

女人如同女王一样一步步上前，连月光仿佛都在追随着她。</p>

裘德拉吞了口唾沫，眼中迸发出一种澎湃的激情，他单膝跪地，牵起女人的手，行了一个完美到无法挑剔的吻手礼：“我亲爱的丹妮丝女士，蒙光明之主的垂怜，我终于又见到您了。”</p>

“裘德拉先生，我……”丹妮丝开口想要说些什么。</p>

但裘德拉立即将其打断：“丹妮丝，我的心，你什么都不必多说，只需要沉默，聆听我为你准备好的诗篇。”</p>

说话之间，他站起身来，如同开屏的孔雀一样舒展双臂，舞蹈似地后退两步，左手伏在胸前，右手高高扬起，在山间晚风中，深情地朗诵着：</p>

“爱情就好像是山溪爆发的洪水。</p>

深水沉默，浅水淙淙玲玲。</p>

用花言巧语表达的爱意，肤浅而又单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