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心救国邀君同路（1 / 2）

且说，新安县县衙虽有后堂可以居住，但那里住着房含章的妻小，苏峻堂不愿落下恶名，便在城中寻了一处庄园暂住。</p>

冯天养来到庄园时苏峻堂正在凉亭中带着老花镜看《南海诸夷简略》，见到冯天养进来后，苏峻堂摘下老花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轻笑开口：</p>

“听闻你研究案卷多日不出公房，今日出门，或有所得？”</p>

“卑职愚钝，枯坐数日，未有寸功，但总觉英方此次滋事，除仗自己船坚炮利之外，还应另有倚仗，因此想要亲自见下英方律师，以问案之名探听虚实，然卑职不知此次与英人交涉之总体方略，不敢妄动，特来请道台大人示下。”</p>

冯天养干脆利落的道明来意。</p>

外交无小事，尤其是在风气保守的晚清，更必须谨慎行事，多请示勤报告总无坏处。</p>

“兹事体大啊。英人莫名强硬，本道也很是疑惑，但既然已经向京请示，旨意未来之前，当下不宜再与英人接触。”</p>

苏峻堂很是谨慎，并未允诺。</p>

“启禀道台，卑职自南洋经历数年之间，见过多次英夷与土夷交涉，多因翻译错误犯彼逆鳞导致交兵，此次英方言语格外强硬，且涉及修约事宜，必有其因，若能探究其因，或能为我们争取几分转圜余地。”</p>

冯天养斟酌了一下话语，再次劝说。</p>

“这...”</p>

苏峻堂有些意动，但却不敢下决心。</p>

“卑职只问案情，绝不涉及修约一事，且无论英人问及何事，绝不表态。”</p>

冯天养看出苏峻堂的疑虑，于是赶忙保证。</p>

“好吧，兹事体大，不可私下行事，你先去县衙写一份呈文，以新安县的名义呈递于我。”</p>

“卑职领命，定不负道台大人信任。”</p>

冯天养很是识趣的告辞，没再追问房含章是否会同意。</p>

和英人交涉稍不注意就是通天的祸事，现在有总督府幕僚出身的属下愿意主动出头，房含章怕是失心疯了才敢掺和这事儿。</p>

果不其然，冯天养拿着书办帮自己拟好的呈文找到房含章用印时，房含章先是一愣，随后恰巧腹痛不已跑去了后堂厕所，只丢下一句“本县不通外务，烦县丞偏劳处置”之言。</p>

冯天养也不墨迹，直接吩咐师爷取来县衙大印盖上，然后自顾呈给苏峻堂。</p>

苏峻堂倒是个果决的，决心已定便不犹豫，当即写在照准二字，但随即派人快马向总督府禀报此事。</p>

两日之后。</p>

清晨。</p>

县衙二堂。</p>

冯天养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英方律师汤玛士·芬迪斯一行三人，其中包括那名东方面孔的年轻翻译和一个印度助理。</p>

而冯天养这方也是三人，冯天养、兼职书办的翻译陈炳怀，以及刚刚从广州府快马赶来的总督府管事万祥鹏。</p>

且说，见面之后，双方神色各有不同。</p>

英方三人一脸期待的神色，毕竟自案发以来中方官府人员联系他们还是头一次，前几次来县衙，负责的官员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语来推脱。此次联系只是讨论案情，但他们还是不由多了些期待。</p>

而中方三人中，只有冯天养神色平静一如往常，其余二人都是一张苦瓜脸。</p>

“万管事近日来回奔波，着实辛苦了。”</p>

冯天养笑呵呵朝着万祥鹏拱手问候。</p>

此人先是送自己来赴任，接着送信回广州，随即又快马赶来陪审，七日间跑了一千多里地，双下巴都给瘦没了。</p>

“不敢当，来时府内已有吩咐，问案之事全由冯县丞自主，鄙人只带眼睛和耳朵。”</p>

万祥鹏神色依旧冷漠，只是礼貌性的拱了拱手，态度鲜明的告诉冯天养自己的立场。</p>

“鄙人亦是如此，只负责记录和翻译，其余不敢与闻。”</p>

陈炳怀趁机附言，然后在冯天养和万祥鹏两人目光中快速低头。</p>

“有劳二位。”</p>

见两人一副明哲保身的样子，冯天养也不再多客套，略一拱手，让众人各自落座，然后示意陈炳怀开始记录。</p>

“你好，汤玛士·芬迪斯律师，有劳三位前来，在正式开始今日的问案环节前，我想先请教三位姓名和身份。”</p>

冯天养出乎众人意料的开场白让那名东方面孔的年轻翻译微微一愣，然后赶忙翻译给英方律师听，汤玛士·芬迪斯听后未反对，让他按照冯天养的要求介绍已方的三位人员。</p>

“汤玛士·芬迪斯律师，爱尔兰人，毕业于巴黎法学院，现任香港总督府法律顾问”</p>

“萨巴·塞戈维亚，医师，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人，同时担任汤玛士律师的助手。”</p>

“容闳，广州府香山县人，美国耶鲁大学毕业，现任香港总督府二等翻译。”</p>

那名年轻翻译一开口，这边三人都是一惊。</p>

陈炳怀先是一愣，他也出身广州府香山县，下意识的要顿笔开口询问对方具体出身香山县何处，见万祥鹏目光投来，才放下念头继续记录。</p>

万祥鹏不动声色的收回自身目光，恍若老僧入定。</p>

冯天养故作堂而皇之的扫视一圈众人神色，心中的激动如巨浪滔天般翻涌不停！</p>

容闳！</p>

竟然是他！</p>

此人几乎参与了清朝灭亡前中国近代史的所有大事。</p>

他曾经亲自考察过太平军，在对太平天国运动失望后选择加入曾国藩幕府，此后毕生致力于救国。</p>

他不仅是洋务运动的推动者，更是维新党公认的领袖，晚年还资助过辛亥革命！</p>

美国人称他“从头到脚，身上每一根神经纤维都是爱国的”！</p>

梁启超称他“舍忧国外，无他思想，无他事业”！</p>

一位真正的爱国者！</p>

冯天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让因激动而充血发干的喉咙变得湿润，然后才继续开口说：</p>

“汤玛士律师，本官奉命调查此案，你的辨状本官不甚理解，请你以律师之操守，诚实解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