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回不去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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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窃被抓住……

没能熬过去……

泰尔斯听见,自己胸膛里的搏动越来越快。

“直到莱雅嬷嬷收留了我们,”哥洛佛幽幽地看向四周的陈设:“在这里。”

“莱雅会所。”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莱雅嬷嬷,她是个好人?”王子努力用参与话题来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我不会这么说。”

哥洛佛摇摇头:

“能在街头上讨生活的,没有好人。”

“那时候大家还不叫她嬷嬷,这里也不叫莱雅会所,嬷嬷自己容色艳丽,手段高超,更与血瓶帮关系深厚,接连傍上了好几个血瓶帮的干部。”

“她是在为自己打算,看上了莉莉安的容貌和坚韧。”

“至于我们几个,都只是附加的。”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自那时候起,就成为了血瓶帮的乞儿。”

泰尔斯眼神飘忽,仿佛看见一片破败不堪的房屋,里头蹲着几个蓬头垢面的孩子。

“莉莉安被嬷嬷带走,她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但血瓶帮里,管理乞儿的人是个玩飞刀的前马戏团小丑,脾气古怪,生性多疑,还喜欢疯笑着拿我们练飞刀的准头。”

“到最后,我们兄弟姐妹,只剩下莉莉安、廷克,我,以及最小的特托。”

泰尔斯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抬起了左手,按住胸前衣下的那个烧疤。

“如果一切正常发展,我会像这条街上出生的大多数孤儿们一样,要么进入血瓶帮做跑腿当打手,要么自己半途出走,想方设法做个学徒或者农人,自谋出路。”

说到这里,哥洛佛的语气一颤:

“直到那一天。”

泰尔斯下意识地抬起头。

“那天,那个管乞儿的小丑,他疯笑着把我、廷克还有特托赶到一起,交给了一些穿得整整齐齐却不苟言笑的人,莉莉安也在随后被送来。”

“我们被带到了落日神殿,每个人都被取了血样。”

泰尔斯微微一颤。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那一天”。

黎明、血与灯火。

哥洛佛恍惚道:“他们送我们去了一栋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房子,吃上了我们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

最漂亮的房子。

最好吃的食物。

泰尔斯的眼神也渐渐涣散。

直到哥洛佛的语气一紧:

“直到他们推门而入。”

“带走了我。”

僵尸的话语里藏着无边的愤恨:

“只有……我。”

“我想要带兄弟姐妹一起走,但是那些人不许,只是恭恭敬敬却不容置疑地将我送上马车。”

“直到我意识到,我走之后,他们要对剩下的人做什么——你知道,他们都是雇佣者,干老了这类任务,比如事后灭口。”

泰尔斯低下头,闭上眼睛。

“我用上了在街头学到的一切手段,挣脱束缚跳下马车,”

哥洛佛努力地做了个深呼吸,似乎刚刚拦下某个对手的全力一击:

“当我冲回去……”

“廷克疯狂挣扎,莉莉安在痛苦哭喊,特托只剩抽搐。”

僵尸咬紧牙齿:

“我想要做什么。”

“可是他们人太多了,太强壮了。”

“我……那时的我,太弱了。”

那时的我……

太弱了。

泰尔斯发现,自己放在桌子下的手臂,正在止不住地发颤。

他的记忆仿佛回到那一夜,重新看见奎德糟红的鼻子,看见孩子们惊恐哭泣的脸庞。

“就在那时,一位年老却威严的骑士赶到了,他和他手下的人拔出长剑,救下了廷克和莉莉安。”

哥洛佛痛苦地呼出一口气:

“但是特托,我们的小弟弟……他太小了,当绳子套上他的脖颈,他无法呼吸,更无法反抗。”

“太迟了。”

太迟了。

泰尔斯静静地坐在原位。

“那位老骑士蹲下来,摩挲着我的手背向我道歉,告诉我这都是意外,而他是我的祖父,与我血脉同源,是御封的骑士,哥洛佛家的主人,以及王室卫队的守望人,”

“而他认为,无论多难堪,多耻辱,哥洛佛家的血统都不能流落街头。”

谈起祖父,哥洛佛露出无比矛盾的眼神:

“祖父很欣赏我对血缘同胞的忠诚与情谊,‘此情此义千金不换’他这么说。”

“而他可以保护甚至资助我的兄弟姐妹,只要我能把同样的忠诚和情谊,交付给我——真正的兄弟。”

泰尔斯抬起眼神:

“真正的……兄弟?”

哥洛佛点了点头。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年我父亲去世了。而洛萨诺——我的异母兄长——得了伤寒,他们不知道他能否熬过去。”

“身为王党中坚的哥洛佛家族,需要一个备用的直系继承人。”

僵尸呆呆地道。

“从那天起,我就改了名。”

“我不再叫胖墩儿,而是嘉伦·哥洛佛。”

“大名鼎鼎的‘风骑士’哥洛佛家族里,一个出身卑贱肮脏的——私生子。”

泰尔斯出神地看着他,却似看见了六年前的那一天,他高高地站在群星之厅上,面对星聚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潮。

【不论你的过往种种,当你起身,你即为……】

【泰尔斯·瑟兰婕拉娜·凯瑟尔·璨星。】

【星辰王国的第二王子。】

泰尔斯闭上眼睛,旋复睁开。

仿佛要把眼前的光影重新洗掉。

“我懂了。”

王子疲惫地道:

“所以,对你来说,这里,以及他们,莉莉安,廷克,特托……那才是你的故乡,你的过去。”

“你无法磨灭的自我。”

哥洛佛眼神微聚。

但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表情苦涩。

“不。”

“您不明白,殿下。”

“当我日渐成熟独立,进入王室卫队,尤其是当洛萨诺日渐优秀,当祖父终于过世,当我重新变得可有可无之后……”

哥洛佛呆呆地看着莱雅会所的房间。

“终于有一天,我回来了,与他们,与我的兄弟姐妹们团聚。”

团聚。

泰尔斯默然无声。

但在那一瞬间,哥洛佛微颤着举起双手,看着因练习剑术而满是老茧的手指。

“可我却发现,我给他们带去的,依然只有痛苦。”

“无论是当年小特托的不幸。”

“还是之后的事情。”

泰尔斯神经一紧。

“发生什么了?”他轻声问道。

哥洛佛轻哼一声,充满讽刺。

“您知道,殿下,我并不合群,也不懂交际,勉强靠着祖父的名头进入了卫队的先锋翼,却得罪了不少人。”

“他们——先锋翼里几个跟我有仇的混蛋纨绔,不知怎地知晓了我的出身,以及我与……”

哥洛佛黯然低头:

“与莉莉安的关系。”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所以,在我再次跟他们打了一架之后,那个晚上,那些混蛋,成群结伴来到了这里。”

哥洛佛声音低沉:

“他们用前所未见的重金,点了莉莉安。”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他们,他们将她关在一所房子里……”

泰尔斯心情沉重,他抿了抿嘴唇:

“懦夫之举。”

哥洛佛没有理会他:

“当廷克遍体鳞伤,半夜敲响我房门的时候……”

“我不得不去哥洛佛家族的宅邸,做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向洛萨诺求助,为奄奄一息的莉莉安,找到最好的医生。”

僵尸不得不停顿下来,以调整自己的情绪。

房间里安静下来。

泰尔斯沉默一会儿,重新开口:

“王室卫队里,那些人,那些纨绔,他们是谁?”

“不重要了,”哥洛佛表情灰暗地摇摇头:“已经解决了。”

“解决?”

哥洛佛讽刺地哼声,眼中现出痛恨与决绝:

“你知道,那些混蛋笃定我不敢冒险动手,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告诉我他们那晚是怎么折磨她的……”

泰尔斯想起方才莉莉安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痕,默然无语。

哥洛佛咽了咽喉咙,咬牙切齿:

“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泰尔斯点点头:

“就像今天?”

哥洛佛闭上眼睛:

“对不起。”

“向同僚动手,我犯了大忌,闯了大祸。洛萨诺托关系、找法条,使尽全力,但也只能堪堪保住我的性命。”

哥洛佛睁开眼睛,里头不见了光芒,只剩下深深的麻木: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来到卫队的禁闭井。”

“他告诉我,他是王室卫队的新任守望人,正好需要一个新部下。”

“所以我走出禁闭井,跟着马略斯勋爵,去了西荒。”

原来如此。

两人再度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泰尔斯开口:

“哥洛佛……”

但僵尸像是被突然惊醒,不管不顾地打断王子:

“所以我知道了。”

哥洛佛紧紧揪着自己身上的绷带,面容扭曲:

“很久以前,在我被祖父带走的那一刻,一切就变了。”

泰尔斯默默地盯着他,突然理解了什么叫“感同身受”。

“我们,莉莉安,廷克,我……”

哥洛佛痛苦地呼出一口气,既有愤懑,也有释然:

“我们回不去了。”

“永远。”

那一瞬间,许许多多的场景和词汇都闪过泰尔斯的大脑。

乞儿。

手足。

改变命运的那一天。

新的人生。

旧的负累。

王子恍惚间听见基尔伯特的那句话:

【也许您找到他们的那一天。】

【就是您害死他们的那一天。】

下一秒,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哥洛佛。”

王子的声音稳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还走得动路吗?”

僵尸疑惑地抬头。

“殿下?”

泰尔斯面无表情地望着门口,不知何想。

“我想去个地方。”

哥洛佛怔了一秒,反应过来:

“殿下,孔穆托不在,只有我一个,我们人手不足……”

泰尔斯笑了笑,不等他说完,就朝着门外开口:

“洛比克?”

“洛比克大兄弟?”

门外一片安静,没有回应。

哥洛佛面露疑惑。

泰尔斯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于是提高音量:

“洛比克!洛比克·傻大个·迪拉!”

依旧没有回应。

空气突然变得很尴尬。

直到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把双手在嘴巴前围成喇叭状,怒喝道:

“科恩·尼玛的·卡拉比扬!”

门外咚地一声,像是某人突然撞到了门板。

哥洛佛的脸色变了,他压下心底的不快,只是闷闷地盯着门口。

果然,下一刻,房门打开,门缝里露出科恩警戒官鼻青脸肿的脸庞,上面满是惊恐和疑惑。

“怎么?怀亚大兄……”

泰尔斯直接打断他:“准备好,跟我去个地方。”

科恩一怔:“哪里?”

“下城区。”

下城……

无论哥洛佛还是科恩,两人都愣住了。

几秒后,警戒官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

“但是,但是那是黑街兄弟会的地盘……”

泰尔斯目光一冷:

“你怕了吗?”

“西城警戒厅的一级警戒官,卡拉比扬阁下?”

科恩一顿,略有不忿,但依旧犹疑:

“那倒不是,就是啊,恕我提醒,兄弟会和血瓶帮最近又开始有紧张起来的迹象……”

泰尔斯眯起眼:

“你怕了吗?”

“不不不,”科恩忙不迭摇头:

“我是说虽然我很强,虽然坐在那边的大兄弟也就比我弱一丁点(哥洛佛不屑地嗤声),可要是一头撞进兄弟会的老巢……”

“你怕了吗?”

“当然不是,下城区我也去过几次,就是那里的路不好走,特别容易迷路,一迷路就到天黑……”

“你怕了吗?”

“没有,但您毕竟是王子,要是不小心磕磕碰碰……”

“你怕了吗?”

“不会不会,再有一点,我今天是请假来的,不算工伤,那个医药费不报销……”

“你怕了——”

砰!

科恩怒拍门板,带起一声巨响!

只见他满怀壮阔,视死如归:

“他奶奶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去就去!”

警戒官咬牙切齿,吼着西荒土腔:

“俺怕个龟龟的卵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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