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长生(九)龙首原(2 / 2)
云飞扬问:“你可知这酒,好在什么地方?”</p>
少年只是饮酒,无心作答。</p>
云飞扬神色一凛:“好在它知道自己是一壶好酒。”</p>
少年空洞的眼里略微闪烁了一下。</p>try{ggauto();} catch(ex){}
“好在,它为百姓之心从未更改。”云飞扬若有所指。</p>
少年凄然一笑:“我为百姓之心,又何曾更改过?”</p>
云飞扬问:“那又何苦自暴自弃呢?”</p>
少年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转头看向云飞扬,却早已泪流满面。他字字泣血:“我不过微弱一书生,只想着有朝一日能位列朝堂,造福百姓。我四岁能诗,六岁能文,八岁观百家,十岁通五经,十二岁以文章知名,十六岁乡试中解元。”</p>
“我并非自诩天纵之才,自鸣得意,觉得一生非要一帆风顺才行,我也不愿发这牢骚。可是,总得给我一个机会吧?哪怕就让我做个县丞,主簿也行,我都自信必能胜任。可……”</p>
少年哽咽了起来,却是再说不出话了。此刻他在长安举目无亲,竟把云飞扬当成唯一的倾诉对象,酒劲之下,不经意间说了这么多。</p>
云飞扬安慰道:“要不再考一年?”</p>
少年只是摇头,还在哽咽:“已经,考了,两次了。”</p>
云飞扬见状,便想着聊些别的,稍微缓和少年的情绪。他问道:“你考的是什么科,明经科吗?”</p>
少年答:“进士科。”</p>
云飞扬笑着宽慰:“诶哟,你身为读书人,又岂不知‘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人家五十岁考中进士都算年轻的了,你看着也不过二十来岁,慢慢考嘛,急什么,急着娶亲啊?”</p>
云飞扬本是在开玩笑,少年却当了真:“如今我大延内忧外患,我自当效法先贤,先天下之忧。天下忧患未除,我又何以家为?”</p>
“内忧外患?我大延攻城略地,版图空前,世人莫不以我大延为天下第一强盛之国。你所谓内忧外患,指的是?”云飞扬认真问道。他也想看看这少年才华如何,究竟是明珠蒙尘还是酸书生自吹自擂。</p>
一听要谈及国事,那少年连忙坐直身子,整了整衣服,道:“诚然,自军事而论,我大延征战四方鲜有败绩。如此强盛有两大基石,其一曰均田制,其二曰兵制。”</p>
“这均田制实行之初,极有成效。十八岁以上之中男、丁男,每人受口分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老男、残疾受口分田四十亩,寡妻妾受口分田三十亩。杂户受田如百姓。工商业者、官户受田减百姓之半。道士、和尚给田三十亩,尼姑、女冠给田二十亩。”</p>
说起这些,少年像是又活了过来,神采奕奕,措辞清晰,每个数字都记得精准,见不着半分酒气。</p>
他接着说:“因此,百姓有地可耕。地归国有,只要按时缴纳合适的赋税,便可自食其力,多劳多得。一时间,百姓安乐,我大延也一扫前朝之疲弱,国力大盛。”</p>
“但如今,土地兼并何其严重,多少国有之土被官员与乡绅巧取豪夺,转为私有。可朝廷不仅不思如何从这些权贵手里拿回土地重新分配给百姓,却仍对失去土地的农民提高赋税,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到了横征暴敛的地步。”</p>
“这是为何?为的还不是凑出军费所需。这些乡绅与朝中权贵沆瀣一气,不思为国分忧,还百般手段低价收购土地,使得百姓不堪忍受,有些农户只得贱卖地产,沦为地主家的佃客,世世代代给他们当牛做马。”</p>
少年端起酒壶,一饮而尽,继续分析:“我朝却仍不知节制,不去扫除这些积弊,反而放任战事频仍。不说远的,只论十二年内,合亨十五年至今,我大延已爆发大战八场。青海、长乐、瓜州、吐蕃渴波谷、祁连城、大同军、石堡城、契丹。”</p>
“是,有些战事在所难免,我们也多是胜者,可兵戈一起,何来赢家?我生在灵武,那是边关军镇。你知道那儿的孩子过家家时会玩些什么?他们会扮成女眷,给家里爷兄哭丧!”</p>
少年越说越激动,拿过云飞扬的酒葫芦又灌了几口,说到:“再来。起初,我朝的府兵制之所以高效,是因为勋赏公正,轮换及时。可如今,军内腐败,有功不赏,甚至,宿卫的府兵被南衙十六卫的长官们当作奴隶来使唤,多少戍守的士兵因为军府的贪腐而缺衣少粮、被迫逃亡。”</p>
“如今战事频繁,多少本该定期轮换的府兵得不到轮换,长期无法归乡。君不见,多少大延儿郎,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p>
“再加之均田制被日益破坏,大量兵士的家庭贫弱不堪。富家子弟,则可通过行贿等方式千方百计逃脱兵役。长此以往,我大延军队战力衰减严重,虽仍强于诸国,但这样也变相提高了作战时的伤亡。”</p>
少年继续阐述:“为了解决这问题,募兵制应运而生,兵农从此分离。但因兵士们不再耕作,这军费开支的压力,便也自然转嫁到了农户身上。”</p>
“多少人苦不堪言,有些只能卖田卖身,这反倒进一步加剧了土地兼并。田制与兵制,此时已如同一个死结的两端,越解,越紧。”</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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