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洒满明村河(第四十三章)(1 / 2)
那山,那事,那人(第四十三章)</p>
明青萝</p>
古人说,天上月圆人间月半,人世间总是风来雨去,花团锦绣迷人眼,酸涩苦辣寒人心。十天后,我结束了在国外的行程,匆匆赶回。半个月不见,明洪叔明显苍老了许多,原本俊朗挺拔的高大身材开始有些佝偻,一向大步流星的他,脚步变得沉重而缓慢。明明因突发心脏病,昏厥在地后,第一时间送往医院,抢救成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觉得大难结束危险已过,谁知道在当晚的深夜,明明伸手去端病床头的一杯水,手还没拿到那水杯,人便再次昏厥,再也没有清醒过来了。公墓区里寂静肃穆,北风冷冷地吹来,我站在明明的坟墓前,他高大敦实的身子模糊在视线里,他用仅仅三十五年的光阴,留给我们无数的精彩瞬间,留给我们无数的美好记忆,每一次摊开相册,每一回打开视频,那美好和欢笑就溢满了我们的心间。明洪叔陪着我点燃香烛、倾洒下三杯红酒,祈祷远走的灵魂能早得安详,不再受这万丈红尘三千轮回宿命之苦。明洪叔一边祈祷,一边低低吟唱着明洪叔自己最喜爱的歌曲,明明知道相思苦,偏偏对你牵肠挂肚,经过几许细思量,宁愿承受这痛苦......我知道,明洪叔的悲怆和愧疚深入骨髓,他没有完成好明玎大哥的嘱托,千方百计凝聚和留住了人世间的一切美好,唯独没有留住明明的身影。</p>
转眼,明洪叔就六十岁了,这本是事业有成者加速前冲的最后一段黄金时光。每一次家族聚会,从明村走出去的大小老板都要畅谈一番新的设想,新的规划,期待抓住新时代的新机遇,抢占新的风口,做交班之前的最后一次飞翔。本应该是明村的领头人,这一次,明洪叔却第一个掉了链子,成了抽身退走的第一人。他从所有参与经营的公司彻底退了出来,不仅辞退了所有的头衔、名誉,还转让了所有的股份,抛售了所有的股票,除了存折上留下的养老钱,他几乎与曾经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划清了一切界限。就像几百年前明村那个高中进士的先祖一样,宦游江湖一生,最后在京城呈上一纸奏章,孑然一身返回故土,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明村和卢镇默默注视的目光。明洪叔是个豁达的人,见惯了岁月风霜,看遍了红尘蹉跎,他自然不会封闭自己的生活,除了与公司不再有瓜葛外,他喜欢旅行,去各地没有去过的处所,尤其是老少边穷地区。他常常是一去就几个月,与生活在最边远、最底层,甚至是被社会和时代边缘化了的人交谈、聆听,在各个地方或长或短的居住下来,细细品味当地的民俗风情,触摸不同人群的思维心跳,对比甄别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是是非非。明洪叔俨然成了现代的徐霞客,想要用自己稳健又匆匆、沧桑却不疲惫的身影去探究阳光下的每一粒尘沙,去探究清楚明村山头散向四面八方每一粒蒲公英种子的前世今生。</p>
回到这个南方小城,明洪叔就要给我讲一串串很长的故事,或欢喜,或悲愁,或赞赏,或气愤,或击掌,或叹息。明洪叔不像是个六十多岁饱经风霜,什么都能看个清晰透彻的睿智老者,倒像是三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青年,每天都在期盼着一切会有新的变化,能够高声咏唱新的赞歌。</p>
午后的秋阳,暖暖的,懒懒的,从远方海潮汹涌处斜掠过来,打在明洪叔花白的头发上,金光四溢,仿佛头顶光环的圣人,佛光环绕的佛陀,一圈圈、一环环地荡漾开来,伴随着浓郁茶香,满室流光。如此静谧,如此温馨的休闲时光,很多时候,却会被我不识好歹的打破。也许,我从小并没有受过多少的苦,更没有见识过时代埃尘的力度,哪怕是一粒,击打在普通个体身上,却倾尽一生力气也难于承受。我本以为,明洪叔,连同比他更年长的这一辈、上一辈,会有刻骨铭心的记忆,至少不会去怀念和留恋那种饥肠辘辘、朝不保夕的岁月。</p>
很难想象,腰里踹着鼓鼓的钱包,手上握着自家私有豪华小轿车圆圆的方向盘,随时就能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喷涌流淌的诗意,眺望醉美的远方,却会在欣赏天下壮丽河山的惬意中,神经质般的眷恋,甚至想回到那个曾经梦魇似的颠沛流离。</p>
诚然,一切都有过往,走得再远都不能忘了曾经来时的路。但记住和不忘却并不是眷恋和怀念,更不是吃得饱饱的却非要说,吃饱了不好,还是饿肚子好。让我哭笑不得的是,明洪叔的口中,竟然更多的是对逝去已久的埃尘的眷恋,在他们的思维里,如今再多的好都不算数,当年哪怕再多的苦与错,都比今天的好要有意义得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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