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占鹊巢(大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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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京都的大街上一片热闹。

北风裹着欢笑声,卷着炮竹的碎纸屑,一路穿廊过户。

一夜之间白了屋舍,苍茫了大地,又气势磅礴地呼啸着,往南方扑去。

“爹爹,小姨说这副画是王家送来的年礼,指明了要给爹爹您的。”裴允贤一进门就把画卷塞进她爹爹怀里,转身凑到先帝御赐的鎏金饕餮纹三足铜香炉旁搓了搓手。

裴耀庭乃是前朝宰相,半个多月前,新君弑兄篡位,上位后便忙着肃清政敌,暂时还没对裴府下手。

原因无他,裴耀庭乃是南派读书人心中的大能大贤之人,在整个大宁朝的文官群体中,有着相当强大的号召力和凝聚力。

就算新君真的看裴家不顺眼,最起码也得找个旗鼓相当的接替者才行。

然,放眼整个大宁朝,能与南裴并称的,便只有一个北杜,而此时送来年礼的,便是北杜的得意门生王德轼。

裴耀庭正忙着给新君写奏表,倒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便头也不抬地说道:“乖女,你且打开看看,若是得了北杜七分的真传,爹爹再收不迟。”

裴允贤笑了:“女儿觉得不能,杜老伯那一手妙笔丹青,可是四五十载的光阴浸润出来的,神采卓然,气象万千。那王德轼才二十出头的年纪,顶多学个形,哪能学到什么神。”

她满不在意地打开卷轴,须臾,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

裴耀庭也没留意,还在那琢磨到底该怎么劝谏新君,绝了将先帝南下安葬的心思。

裴允贤却不声不响,一把撕了那画卷,打开香炉的盖子,直接丢了进去。

裴耀庭听到动静,忙把龙须贡笔搁在青玉三鹤笔架上,扑过来将撕毁的画卷从香炉里抢了出来。

画卷一角已经燎着,他将火苗拍灭,拼凑在一起看了眼,脸色剧变:“王氏小儿,竟敢如此嘲弄于我!”

“爹爹不气,如此小人,断不会称心如意的!”裴允贤乃是裴府的嫡长女,平日里没少跟着她小姨外出应酬,倒是见过此人一面。

此人身形极其魁梧,膀大腰圆,全然不似读书人的样子,反倒像是山野村夫。

一张大饼脸上,眼睛小得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一看便有不少的鬼祟点子,不是什么走正路的人。

加之他蓄了一脸的络腮胡子,便更显得粗狂野蛮,半点斯文气都不见。

偏偏此人学问极好,是北杜最最得意的弟子,今年的殿试,先帝钦点他为探花郎。

一时风头大盛,连新科状元颜津都被他比下去了。

眼下此人送了一副“鸠占鹊巢”的画卷来,又在鸠的背上写了个“王”字,在鹊的背上写了个“裴”字,所含之意,呼之欲出。

若是换个资历老些的、名望高些的文官,裴耀庭倒也认了,可是王德轼算个什么东西?

即便新君存了罢黜他的心思,可只要这圣旨一日不下,他就还是堂堂的一品大员!

不过是个探花郎,就这么开始耀武扬威了,状元郎颜津还是他裴耀庭的门生呢,也没见这般不敬尊长,挑衅当朝宰相!

“气煞我也!”裴耀庭将画作丢回香炉中,奏表也没心情写了,转身去院子里散散心。

裴允贤盯着父亲的背影看了会,离开书房找小贺氏商量:“小姨,此事绝非空穴来风,定是新君给了什么暗示。女儿着实放心不下爹爹,这就出去找九王问问。若新君真有罢黜爹爹的心思,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可是乖女,如此大的风雪,你一个姑娘家,为娘怎么放心呢?”小贺氏担心不已,紧紧攥着裴允贤的手,不想让她一个姑娘家去奔走。

裴允贤轻轻掰开她的手,眉眼温柔:“小姨,我已是定了亲的大姑娘了,为爹爹分担一些应该的。你且好生在家看着弟弟妹妹们,我去去就回。”

“乖女,自你落水后醒来,倒是懂事不少,再也不似从前那般胡闹了。为娘心里是很开心的,可是为娘却也担心,你才十六岁啊,本就该是胡闹的年纪,如今却不得不为了府里的事奔波,为娘心疼。这样大的风雪,你要是再出个什么事,你娘泉下有知,也不会原谅我的!”不是小贺氏优柔寡断,而是她实在是怕了。

就在新君弑兄篡位前的半个月,九王曾托人传了口信,说有要事找裴允贤相商。

彼时谢芸谢姨娘刚刚生产不久,小贺氏作为裴府的主母,自然要尽力照顾,便叫她的陪嫁丫鬟绣眉陪着裴允贤去了。

谁想到,裴允贤回来的路上就出了事,她的马车被对面行来的快马冲撞,连人带车全都滚进了护城河里。

若不是绣眉会水,及时将她救了上来,小贺氏只怕要自戕谢罪以告慰亡姐在天之灵了。

好容易养了一个多月,终于把她身子养好了,现在又要出去,小贺氏安能放心得下呢?

可是眼下正是京中高门大户互送年礼的关键时候,她作为一府主母,却不得不留在府中。

只得叮嘱了绣眉一声,叫她贴身保护好大小姐,这才万般不舍地看着裴允贤出去了。

裴允贤特地打扮了一番,她是裴府的嫡长女,也是裴府的脸面,先敬罗衣后敬人的世道,她含糊不得。

她对着铜镜,换上一身宝石蓝的织锦缎袄裙,其上以金银丝线并各色彩线绣着凤穿牡丹,又披了一件玄色的狐裘大氅,头上簪着先帝下赐婚诏书时一并送来的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钗。

如此潋滟动人的一张脸,倒是她捡了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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