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前度杨郎（1 / 2）

翌日，卯时一刻。</p>

禁宫的两处地方已是灯火通明。</p>

一处是奉天门至午门的大片区域。文武百官正从午门两侧的掖门鱼贯而入，大明的早朝拉开帷幕。</p>

另一处是文华殿。一身便服的朱厚照已置身其中，坐于一个书案之前，准备开启当日的读书时刻。</p>

如此早即至文华殿，完全为朱厚照自发自愿之举。</p>

若按照出阁之初所定的礼仪，他只须在辰时至文华殿即可，因为大明的早朝一般于辰时结束，为他讲读的臣子要退了朝，才能抽身前来。</p>

七岁那年，朱厚照有随朝观政的念头，结果在张皇后的劝阻之下，没能如愿。当时，除了抛出他尚且年幼的理由外，张皇后还认定他难以早起。</p>

为驳斥这言论，朱厚照第二日便付诸行动，将自己出阁读书提前到卯时，亦即早朝的开始时辰。</p>

不仅如此，朱厚照也宣称，往后除了万寿、千秋、正旦、冬至和元宵等节，其他时日只要身体无恙，无论寒冷暑热、风霜雨雪，他都会出阁读书。</p>

最初没多少人相信，但随着时间推移，朱厚照是一次不落，如此，不仅弘治皇帝愕然，那些讲读官也震惊了。</p>

打量着书案前面那亮得颇为耀眼的烛火，朱厚照淡然一笑，仿似那烛火有生命般。</p>

他右手握成拳状，轻捶了捶自己胸膛，口中发出一道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低喃之音：“朱厚照，你辛苦了。”</p>

几乎同时，站在书案一侧的王伟说道：“千岁爷，墨已磨好了。”</p>

“嗯，铺宣纸吧，孤先习一会字。”朱厚照吁了一口气。</p>

王伟躬身作了个揖，顷刻间已取来宣纸铺到书案之上，以镇纸压住一端，手脚甚为麻利。</p>

朱厚照以左手捏住右手衣袖往上扯了扯，右手拿起搁于一旁的紫毫笔。</p>

以大拇指、食指及中指握好，将笔头在砚台蘸了蘸墨，略一沉吟，便已落笔。</p>

朱厚照挥洒自如，片刻后笔锋一收，提笔而起，搁至砚台再蘸了蘸墨，再次运笔。</p>

没过多久，宣纸上已布满笔酣墨饱之字体。</p>

“换纸……”朱厚照低喝一声。</p>

崭新的宣纸刚铺好，自西边隐约传来一阵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p>

手持紫毫笔的朱厚照侧耳听了听，嘴角一抿，紧接着，再次落笔。</p>

在铺纸、落笔、行笔、收笔、换纸的反复过程，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p>

朱厚照终于放下手中的紫毫笔，先伸了伸腰，再甩了甩双手：“先写到这，收起来吧。”</p>

喝了杯茶后，朱厚照走至文华殿庭院，仰头望了望仅露出一丝光亮的天空，又朝跟在自己后面的何文鼎、刘瑾和王伟招了招手：“都别傻站着，随孤跑步去。”</p>

说着，他已迈起脚步往西北方走去，何文鼎、刘瑾和王伟似早已习惯这般，默默跟在后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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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校场内，随着朱厚照一令声下，何文鼎、刘瑾和王伟并排奔跑于前。</p>

朱厚照自己却跑在最后，名为押阵，离前面的三人有七八步之遥。</p>

跑了未足百步，刘瑾越来越慢，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与前面的何文鼎和王伟已拉开了四五步距离</p>

“小瑾子，你是怎么回事？是没吃饱早饭，腿软跑不动呢？还是偷懒不肯跑？”朱厚照轻喝一声。</p>

“千岁爷，老奴……五十……好几，老了，跟不上……”刘瑾脚步又慢了几分，扭头苦着脸应道。</p>

“才五十多，老什么老，赶紧给孤跑起来。看来，你去岁在威武营训得还不够。”朱厚照道。</p>

“啊，够了，真的足够了。千岁爷，老奴跑，现在就跑……”听到这话，刘瑾竟气也不喘了，一两个呼吸就追上了何文鼎和王伟，那里还有刚才软脚蟹的模样。</p>

“威武营”三个字，仿似有极大的魔力，令刘瑾瞬间恢复了精气神。</p>

“这才像样，没事装什么呢。”朱厚照轻啧一声，又道，“你看小鼎子大气也不喘。”</p>

“千岁爷，奴婢可不是小身板，慢跑怎会喘大气。”何文鼎听得马上回应道，又瞥了一眼刚追来的刘瑾，更曲起双臂，朝他扬了扬。</p>

刘瑾只当看不见，他是小身板，无力反驳。</p>

“瑾爷，如果你在威武营待上半年，那不得折在营里？”何文鼎笑道。</p>

“你以为就你能在威武营无恙呢？”刘瑾佯怒道。</p>

“我在营里待了半年，你才多久？刚一个月，就叫苦连天。”</p>

朱厚照摇了摇头，这也要比试一番？</p>

“千岁爷，让奴婢也去威武营待一待吧？”个子最小的王伟满脸都是羡慕之色，侧着身望向朱厚照。</p>

朱厚照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如今身长多少？”</p>

“四尺四寸。”王伟道。</p>

“那不行，”朱厚照顿了顿，又道，“起码今年不行，等明年吧。”</p>

王伟的脸色本已一暗，听到后半句，马上笑颜逐开：“谢千岁爷。”</p>

“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像小瑾子那般叫苦叫累。”</p>

“奴婢保证不会。”王伟应道。</p>

刘瑾听得讪讪一笑，心中却暗道，你这孩子，那威武营是一般人待的么？只要在那里待半个月，掉层皮都算轻的，你还钻尖脑袋要去？真傻啊。</p>

跑了约莫二刻钟，朱厚照喝令众人停了下来，接着走到刘瑾跟前，上下打量着他。</p>

刘瑾被他看得一阵心惊胆寒，躬着身，一脸讨好地道：“千岁爷，奴婢做错什么了？”</p>

朱厚照“嘿”地一声：“小瑾子，你还知道自己做错了呢？孤告诉你，若明日还故作跑不动，你明年就和小伟子同去威武营吧。”</p>

“老奴不敢了……”刘瑾心中一凛。</p>

“都给孤记住，没有一副好身板，你们以后如何替孤做事？”</p>

何文鼎、刘瑾和王伟顿时唯唯诺诺，心中却兴奋莫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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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文华殿，刚坐下，朱厚照便已道：“小伟子，先取《武经总要》的二十九卷来。”</p>